赵忠说评书似的讲完以后,我被逼得破涕为笑,一边笑一边说:“死胖子,你肯定是认错人了,他要是有你说的那么威风,我怎么能和他分手?实话告诉你,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只在床上威风过,比你强一百倍。”
赵忠见我揭了他的短,不好意思地说:“贝贝,打人不打脸,前些日子我到医院做了检查,糖尿病,尿里查出四个加号,血糖严重超标,医生让我住院治疗呢,都是从胖上得的。”
我同情地说:“赵哥,你应该下决心减减肥了,你现在条件这么好,应该多爬爬山。”
赵忠感慨地说:“贝贝,人生可不能光想着爬山,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当年许智泰领着你们搞我的‘政变’,我可是灰溜溜地离开市政府的,离开市政府后我想了很多,我为什么下海?就是想换个活法,条条大路通罗马,干吗非得一棵树上吊死,我就不信不走仕途之路我就活不了了,经过这些年的打拼,我明白一个道理:人要想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忠的话让我深受感动,酒足饭饱后赵忠想用车送我,我拒绝了,我想一个人走走。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平静而空虚,我一向是不甘于平静的,总想为自己创造一个命运,可命运却仿佛受到了像彭国梁之流的指使,专门欺负像我这样的弱女子。我恨命运,是命运将世界交给了男人,让男人统治女人,我敢说,这个世界要是能由女人统治,一定会好得多的,最起码充满了母爱,而母爱是最伟大的。然而女人生来就不是统治世界的,女人生来是统治男人的,男人是由女人生的,就必须由女人统治。但是现实中却并非如此,现实是女人生来是由男人消遣的,男人有两种游戏,第一种是权力,第二种是女人。这两种游戏是谁创造的?还不是该死的命运。命运还为女人安排了一位“大姨妈”,每个月都要光顾一次,女人只要活着就要流血,这就是该死的命运。自从我做了人流手术后,身子里头好像出了什么毛病,要不然就是长东西了,每个星期都来两天那玩意儿,我知道我应该去找一找医生,可是我现在要找厕所,因为该死的“大姨妈”又来了,幸亏我带了卫生巾。
从公厕里出来,天上下起了毛毛雨,不远处有个推三轮车卖假碟的,我想起王朝权跟我分手时给我的那封信,又想起赵忠在吃饭时谈起的在葡京赌场遇上王朝权时的表情,一下子对《真实的谎言》感了兴趣,我信步走过去,问缩头缩脚的小贩有《真实的谎言》吗?他让我自己找,我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问他多少钱?他说八块,我没讲价就付了钱,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此时雨越下越大,我像一具苏醒着的躯壳,双手紧握着那张盗版光碟,仿佛它就是我干瘪的心脏,只有它才能维持我发凉的体温……我知道从今以后,无论我的处境是好是坏,都只是一种荒凉的存在,其实存在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存在。该死的生活,该死的存在!
我一直隐藏在卡夫卡的《城堡》里,对,我就是村长家的柜子,村长不过是我的代言人,或者说我就是村长。你们可能以为我疯了,竟敢以村长自居,不是我发疯了,世界本来就这么荒谬。要弄明白我是怎么到村长家的,或者说我为什么就是村长,首先要弄明白是谁深夜踏雪来到了村子。你们可能知道,是我的“下属”——土地测量员K,他一进村子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一个叫奥特,一个叫杰里梅斯,卡夫卡称他们是K的助手,卡夫卡一贯玩这种把戏,别信卡夫卡的,其实,奥特和杰里梅斯就是监视器,和我一样,只不过他们化装成了K的助手,我化装成了村长。别以为K真像鬼子一样进了什么村子,这又是卡夫卡玩的一个小把戏,村子其实就是城堡之外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由城堡统治的,城堡是什么?就是巨大的官僚体制。由城堡统治的世界当然就是公众世界,K是土地测量员,当然就是公务员,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但是村长,也就是我——文件柜,为什么称他为外乡人呢?因为对于公众世界,也就是人民群众来说,他是公务员,不是普通群众;对于城堡,用你们流行的话说,城堡就是官场。在官场上,K显然是一个不懂潜规则的人,因此我只能称他为外乡人。你们或许质问我,K怎么不懂潜规则了?很简单,他一进入桥头酒馆,就要冒犯维斯特维斯伯爵,竟然半夜三更想去向伯爵要许可证!难怪史华兹对K叫道:“请对伯爵政府放尊重点!”你们会问我,桥头酒馆指的是什么?这很难说,派出所、街道办事处、乡政府,管他呢,反正是政府派出机构,是政府基层组织的具体化,要么K怎么会惊讶:“这个乡下酒馆还有电话?他们的装备倒挺齐全。”我这么一说,你们大概就会明白,店老板、老板娘、史华兹以及“电话那端的弗雷兹”都是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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