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向我父亲做了汇报。我父亲说,自作孽,不可活。他让我尽快找机会将我掌握的情况透露给刘一鹤。说实话,大学学了四年政治学,又在官场上混了五六年,此时此刻,我才刚刚品味到政治是门艺术的味道,其实凡是艺术的都是本能的。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说:“人,是一种复杂的、爱撒谎的、狡诈的和不可思议的动物,令其它动物感到可怕的,是他的狡诈和聪慧,而不是他的力量。人发明了问心无愧,最终把灵魂当作某种简单的东西来享受;因而,全部道德便是一种长期的、厚颜无耻的造假活动,借此,才有可能在看到灵魂时得到享受。从这观点来看,‘狡诈’这一概念或许包含比一般所认为的多得多的东西。”尼采说的太啰嗦,其实这段话用一句就可以概括,“狡诈”是艺术中的艺术,这种艺术中的艺术就是政治。
白天我向宋道明打听明白刘市长晚上回家的时间,他告诉我刘市长晚上宴请日本客人,回家的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钟,我提前来到刘市长家的小别墅前等候,大约等了一个小时,刘市长的奥迪车停在了家门前,刘市长下车后,我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刘市长!”刘一鹤一见是我,笑着说:“大伟,你小子怎么像一只老鼠似的鬼鬼祟祟的,到了家怎么不进门呀?”刘市长如此亲切地打招呼,我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消失在夜幕中,我壮着胆子说我有要事向他汇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进屋说吧。”我像秘书一样跟在他身后走进小别墅,此时此刻我激动极了,因为我有预感,一旦跨进刘一鹤家的门槛,我将改变楼中鼠的生活……
订书器和订书钉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每天晚上,综合二处的人一下班,订书器和订书钉都要就公务员的生活议论一番。
订书钉:大哥,你知道什么是官场上永恒的话题吗?
订书器:官场上一般是换一任领导换一个话题,怎么还有永恒的话题?
订书钉:当然有,我告诉你,官场上永恒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讲政治。
订书器: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觉得要想弄明白什么是政治,首先要读懂六本书。
订书钉:哪六本书?
订书器(卖弄地):当然是亚里斯多德的《政治学》、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洛克的《政府论》、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和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
订书钉(嘲笑地):大哥,一看你就不懂政治,你说的那些书已经过时了,其实讲政治很简单,就是与领导保持一致。
订书器(认真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是公务员们最大的问题。我觉得每个公务员都像一颗订书钉。
订书钉:这话怎么讲?
订书器:别看你只是一根细细的铁丝,却有公务员的全部特征,齐刷刷的银色像不像公务员的制服?你们个个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一个有特点的,见了我这个领导,全都规规矩矩的,即使我把你们压瘪了,你们也忍着,不仅任劳任怨,而且唯命是从。我时常想,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萨姆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只甲虫,综合二处的每个人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根订书钉。格里高尔·萨姆沙变成甲壳虫后只有一个挂念:如何在新形态下,准时赶到办公室去上班?在他的脑子里,已经习惯了服从和规矩。我觉得综合二处的每个人都有这种习惯,而且这种习惯与你们订书钉的特点极其相似。
订书钉:大哥,你这是在埋怨公务员们没有勇气说“不”,其实综合二处在副处长许智泰的带领下曾经说过“不”,而且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订书器:你错了,那不是在说“不”,而是在向厅领导谄媚,许智泰算准了肖福仁不得意赵忠,以前碍于刘一鹤的面子。刘一鹤一走,许智泰借机给了肖福仁一次给赵忠“穿小鞋”的机会。
订书钉:不对吧,按你这么说,许智泰在肖福仁面前立了功,为什么没提拔当处长啊?
订书器:还不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要不是彭国梁亲自选中了杨恒达,肖福仁一定会提拔许智泰当处长。其实,公务员不是没有能力说“不”,而是没有勇气说“不”!你想想,谁会不顾自己的仕途命运,冒险说“不”,为了前程必须压抑主观能动性。正如米兰·昆德拉总结的:“在公务员的官僚世界中,首先,没有主动性,没有创造,没有行动自由;只有命令与规矩,这是一个服从的世界。第二,公务员从事的只是庞大的行政工作中的一小部分,而这一工作的目的与前景都是他所不清楚的;这是一个连动作手势都变得机械化的世界,人们在其中并不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的意义。第三,公务员只跟匿名的东西和卷宗打交道,这是一个抽象的世界。在这样一个服从、机械抽象的世界中,公务员的“唯一经历就是从一个办公室到另一个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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