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停电,在程涛声下榻的卧室里,两人挑灯夜谈。程涛声告诉童霜威从冯村处知道了他在沦陷区的经历和来大后方的情况,极为钦佩。童霜威真实地谈了自己的苦闷与彷徨。谈话渐渐深入,程涛声告诉童霜威:“听说蒋介石写的一本《中国之命运》不久将出版。这书其实是陶希圣代笔的。叫陶希圣代笔,固然因为陶是根笔杆子,更重要的是因为陶历来反共。书的内容别的还无所知,强调反共是必然的。这本书此时此地出版,当非偶然。看来,去年美国一次给了三亿美元的贷款,英美大力支持国民政府,蒋在得到英美的贷款援助和武器装备后,别有用心又想公开反共加强独裁了!”
对面农民银行经理朱鹤龄家突然响起了麻将声,哗哗的像海潮拍岸,一阵一阵传来,有时“啪”“啪”的响个不停。朱鹤龄约了朋友在家通宵“抗战”了。
童霜威说:“国共合作抗战到今天,两个人抗战总比一个人好吧?可是其中一个既要抗日又要往另一个自己人身上捅刀子,怎么行!。”
程涛声喝着茶说:“其实,抗战开始不久,老蒋就利用全国上下一致对外的形势,一直在进一步加强专制统治,想在抗战中消灭共产党。这主要表现在老蒋个人独裁势力的膨胀上。他在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后,当了国防最高委员会委员长,可以不依平时的程序而以命令随时处理党政军一切事务。他修改了军委会原来的组织大纲,废除了原来设置的三到五人的常委会,改成一切事务都由委员长决定负责。现在遍地特务,都是对付老百姓的。这几年抗战在一种相持局面中,湖南、湖北、浙赣沿线、缅甸前线确也打了些仗,但口寇主要是在敌后扫荡共产党的军队,进行‘三光’政策。你可能不清楚,单单去年和前年,敌后消灭的日伪军就有三十几万人,那里的情况十分艰苦。不承认人家共产党,能行吗?”
童霜威赞可说:“为了抗战和民众的利益,弭止内战,发展各种抗日实力,始终是当务之急。”他想起了柳忠华夫妇在上海进行的地下斗争,想起自己离开上海得到共产党的帮助,颇有体会。
程涛声做着手势又说:“现在,农村经济衰败,民族工业破产,税捐名目繁多,商业投机猖獗,物价猛涨,货币贬值,官僚资本利用抗日大发国难财,老百姓怨声载道,想必你也看到,听到不少吧?”雨声哗哗,夹杂着麻将声,十分急促,檐上水声急急淌流,巴山夜雨,气势萧森。
童霜威点头说:“当然!”
程涛声说:“啸天兄,说实话,我们年岁都不轻了。我们为自己个人的荣辱与前程,又有多大的意思。到这把年纪,该多考虑的是国家民族的命运问题了!我早年曾经拥蒋反共,可是后来就悟今是而昨非,该怎么不该怎么心里都有一本账。我仰慕你是有识之士,饱学而爱国,我们是能推心置腹的。如蒙不弃,意成为莫逆之交。”
童霜威感动地说:“振亚先生不弃,自当从命。”
对过朱鹤龄家的牌声夹杂着隐约的谈笑声,在雨中传来。
程涛声忽然起身踱步,四面看看,忽又坐下,说:“啸天兄,冯焕章对你是很推崇的,同我谈起过你。这次来之前,我就想:一定要同你开诚布公,以心换心,畅谈国是。现在,同你一谈,果然你也是热血之士。我当年参加同盟会是一九。六年,那时是考入了广东黄埔陆军小学第二期,同学中都是些热血男儿,所以武昌起义爆发后,赴武昌参战,我们不少同学都被编人中央第二敢死队作战。现在,国事如此,仍需要当年的这种精神。如果以后有这种机会,希望你我一同并肩,不知意下如何?”
童霜威既在意内,又出意外。在意内的是自己同程涛声谈话原希望找条苦闷的出路,意外的是程涛声竞如此坦率、大胆。一时却为难了。江湖越老越寒心!心想:啊呀,我吃谢元嵩这个浑蛋的上他的当已经不止一次了!对人岂能不提防一些!万一你程涛声又是这种角色,我怎么受得了?况且,你程涛声虽有声望,现在实际也很潦倒,特务盯着屁股转。我处境不好,比你好像还略胜一筹。你自然为找出路不惜背水一战,我划得来吗?一时,既不愿放弃这种机会,又顾虑重重了;怕得罪了程涛声,又怕失去良机,略一犹豫,点头含糊地说:“承蒙厚爱,自当追随骥尾。”
程涛声说:“现在太寂寞了,有的朋友想约些志同道合者弄个时事座谈会,谈谈心,谈得有兴趣的话可以经常谈谈。不知你有兴趣不?”他把“寂寞”说成“积木”,“志同道合”说成“吱咚稻割”。童霜威听了,说:“我很赞成,不过我在江津,地方小目标大,公开来参加这些活动怕不合适。我当一个拥护者吧!”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