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换了话题,乐锦涛说:“啸天兄,与你相交,感到你为人有书卷气,规矩、正直而善良,是当今不可多得的君子。那天街头相遇,公子在旁,有件事我未出口。从六号开始,又去开五届十一中全会凑数,没空前来。我这人历来不爱多事,如今却诚心想为你作伐,能成最好,不成电不要紧,希望能听我一述。”
童霜威摇头说:“啊,锦涛兄,我如今倒也清静惯了,何况很不得意,一时还不想续弦。谢谢好意,是不是免了吧?”
乐锦涛表情和语气都真诚而固执,说:“啊,佛门弟子恪守五戒、八戒或十戒,戒的犹只是‘不邪淫’。你不信佛,正当的媒娶是人之常情。我如今要给你介绍的绝非普通女子,而是一位高操、聪慧的天下奇女子。这事未必能成功,要看造化和缘分。我只是牵一根红丝线,希望天下的好人终成眷属。因为我不忍见她十分消沉,又想到你一定也十分寂寞。学佛的人应普为一切生众解除苦难得到快乐。你们均不是风尘中的俗人,我才多这件事。你就不要坚拒我于千里之外了!”
童霜威觉察到他的真诚,又对他所说的“天下奇女子”怀有好奇,就耐心地听乐锦涛继续介绍。
乐锦涛说:“事情是这样的:内子是你们江苏人,世家出身,她最爱的小妹名叫卢婉秋,今年四十二岁。早年,在南京国立东南大学哲学系毕业,下嫁章铭华师长。铭华黄埔四期毕业,进过湖南人,抗战爆发后转战各地,功勋卓著。三年前,枣宜会战时,率部与日寇血战七天,敌众我寡,援兵不来,身负重伤,在地图上写下遗言:‘误国之罪,死何足惜,愿我同胞,努力杀敌。’日寇骑兵冲击,形势危急。他吩咐所部突围,自己举枪自戕,壮烈牺牲,时年四十三岁。去年十二月,国府命令表彰并入祀忠烈祠……”
童霜威听到章铭华师长英勇作战身负重伤,居然还自责“误国之罪,死何足惜”,实在是严于律己,忠勇少有,肃然起敬。回想当时自己正在沦陷了的“孤岛”陷身在敌伪魔掌之中,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往事历历,不禁叹了一口气。
乐锦涛继续说:“铭华夫妇,感情极好,人皆称羡。婉秋本来生性爽朗,是个情感极为丰富的人,铭华死后,却因感受太深,对人生心灰意懒,一下子变得与以前判若两人。她本是世家之女,钱财首饰维持生活尚无问题,但从此住在北碚闭门不与人交往。后来,吃素茹斋,诵佛学经,在缙云山的缙云寺旁,赁得农家三间整洁小屋,独自居住,无异带发修行,成了四川人说的‘斋姑娘’了!内子与我前去劝她离开那里来重庆与我们同住。我们去过两次,她都坚持不肯。这次我又去,仍劳而无功。我见她对人生如此淡泊,心如死灰,与内子心里都十分难过……”
童霜威插嘴问:“没有子女吗?”
“有个儿子,本在沙坪坝读大学,被征去做翻译了,随中国驻印军在印度。”乐锦涛接着又说:“内子出了个主意,因为平常听我谈起你的才貌文章,她就问:能不能作伐,使你们两个有情人能结成伉俪?并且说:这事也只有请啸天兄帮助,即使不成也希望啸天兄劝解开导她一下,使她不要太苦了自己,有伤身体。当然,这要劳啸天兄你亲自去趟北碚,作一次看望,见见面,互相交谈交谈,有个了解。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想到把你和她联结起来.,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这事我们不好先跟女方讲,所以先同啸天兄你坦率地交底,实在是因为你们都是极优秀的人杰。她过去好读李清照诗词,其实自己的才赋不亚于李清照。“
童霜威听到这里,心上一动。近年来与方丽清处得多了,在上海到又与尘世中的凡夫俗子处得多了,像易安居士李清照那样俯视巾帼压倒须眉,博览群书综观文史,独放异彩的女词人,使他不禁心向往之。并不一定就是想什么结为伉俪,但能认识一位这样的奇女子,谈谈心,也感到是一种快慰。又想:过去我只觉得乐锦涛面目丑陋,觉得他可能愚蠢,其实人不可貌相,看他刚才这番话,说得多么有才气、有分寸!
想着,听乐锦涛又说:“她是很大方的!啸天兄,你去,我和内子写封介绍信带着,她一定不会失礼的。我看你在重庆也很空闲,北碚既有温泉,缙云山又被称作‘川东小峨眉’,你何妨去一游悠闲几天,不知啸天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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