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20)

2025-10-10 评论

  老汉说到这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老妇的表情痛苦难言,嘴角一直在颤抖嚅动,泪水一直不停地迸流着,呜咽着说:“可怜我那儿啊,平白无故地被关进了劳教所,老头子气不过,就到市里告,三年多了,老头子跑了市里几百趟啊,家里该卖的都卖了,市长,苦啊!呜呜呜……”
  “市长,青天白日,竟然有人如此欺压百姓,也不知俺可怜的儿子是死是活呀!青天大老爷啊,既然您来看我们了,我们……我们说啥好啊,只求求您救救我苦命的儿子吧!……”说完,老汉拽着老伴又要给市长磕头,代市长连忙拦住,强烈的负疚感涌上心头,激愤地一拍炕桌说:“老哥哥,我以代市长的名义,向您保证,我今天就还您一个公道!”说完就让他和秘书分别通知十几个相关部门的一把手立即赶到这里,代市长要现场办公。
  就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市长办公会震动了东州官场……
  这是我最为感动的一则传闻,只是传闻中并没有提到这到底是东州市哪个县哪个乡哪个村发生的故事。传闻中老汉的姓氏五花八门,我只是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姓,可是我打听了很多人都说不清这件事到底发生在哪个村子,其实一切貌似合理的生活都经不起推敲。不过,我的确从商政花样翻新的传闻中悟出了小说的味道。我说过,我搜集这些传闻是想创作一部长篇小说,但是我无法将这些传闻都演绎下去,以我对商政的了解,我猜测但凡有一线希望回归仕途,他也不会放弃的,政治犹如美女,连我都有一种与之交合的*,何况视政治如生命的商政?离开政治,我和商政寻找自我的意义都将丧失,而且不是部分丧失,是全部丧失,荡然无存。因此,我觉得如果让这些传闻像小说一样继续演绎下去,必须让商政回归仕途,当然这种“必须”是我的猜测。尽管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却觉得很贴近实际。为了使以后的文字更生动,我们将不再像整理传闻似的模糊人物姓名,而是让各种有名有姓有身份的人物都粉墨登场,如果对号入座的话,传闻中的新任市委书记应该是罗立山。新任代市长应该是廖天北,他的秘书叫郭鹤年。常务副市长应该是王伯寿。一旦人物有名有姓,你们或许会发现生命就是一场即兴演出,所不同的是每个人演的都是他人,而不是自己,为什么在所有的时候,我们都不是自己,而只是一个角色,这正是我试图回答的问题。

  猜测一
  做自己还是做一个模仿者?这种哈姆雷特式的问题一直纠缠着我。得到廖天北的赏识,我多么希望能像重生的凤凰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生命”,然而与从前一样,人生就像一个有活动关节的木偶,注定是一场模仿。我不再想做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因为我深知所有赝品都难逃可悲的下场。然而连廖天北都曾感慨地说:“商政,你知道做市长最难的是什么吗?就是没有办法做自己。”他都苦于没有办法做自己,我一个小幕僚又如何寻找自我的意义呢?无非是躲在别人的梦里当一个看客而已。对我来说,我做梦都想钻进廖天北的躯体内,展开一场新生活。然而当我第一次尝试着钻进他的梦里时,就深深体会到了他无法做自己的无奈。
  那是我被廖天北重新起用的第二天,阳光像被染上了灰蒙蒙的颜色,他为了一对上访几百次未果的老夫妇,亲自登门道歉,并拍着胸脯承诺一定还老夫妇一个公道,为此召集十几个部门的一把手召开了现场办公会。然而问题并没有当场解决,因为那些部门的一把手大多是归王伯寿主管的,采沙场老板又是王伯寿的小舅子,他沮丧地意识到在自己声音后面总有一种嗡嗡的背景噪音不停地萦绕,这让他十分恼火,却又无从发泄。王伯寿在东州经营二十多年了,根基深厚。他虽然是从副省长的位置上派过来的强龙,但是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着实体味了一次强龙的孤寂和地头蛇的强悍。地头蛇欺的是他这条强龙脑袋上的“代”字,却不知他是个不信邪的人,他拉着架势要给地头蛇一点颜色看看,为此他决定回去后,立即召开常务会议,继续研究解决老夫妇的上访问题。
  告别了那对枯蒂莲般的老夫妻,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向东州城驶去,一路上,廖天北在不停地抽着烟仿佛在极力遏制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内疚,又像是在忍受来自地狱的阴冷的嘲笑声。郭鹤年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几句,便壮着胆子问:“廖市长,要不要和王伯寿打个招呼?”“没必要,”廖天北没好气地说,“难道他不清楚自己的小舅子每天都在干什么!他小舅子如果没有他这个当常务副市长的姐夫,敢这么无法无天吗?!”一句话噎得郭鹤年再也不敢言语。我们在沉默中急速前行,我抬眼望了望车窗外的天空,一大片灰蒙蒙的寒云压了过来,看来又要下雪了。老大*掉后,王伯寿预料到东州的党政班子必做大的调整,他一直有当市长的梦想,为此没少进京搞动作,但是他忙活了半天,还是枉费了心机。廖天北的到来彻底断了他当市长的念想,但是他在东州经营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盘根错节。廖天北一到东州就感到了有一股难以驾驭的势力。我猜想,廖天北大刀阔斧地处理王伯寿的小舅子,而且不跟他打招呼,就是想杀一杀这股势力的煞气,镇不住这股势力,廖天北很难打开东州的工作局面。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亲自召集的常务会议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过瘾,因为王伯寿早就得知了他进山的消息。王伯寿很清楚,廖天北此行是冲他来的,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王伯寿更清楚“两会”前夕正值选举,任何负面消息都可能影响选票,为了自己的前途委屈一下自己的小舅子还是值得的,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因此,王伯寿在廖天北尚未出城时就已经下手了。到晚上开会时,老夫妻的儿子已经从劳教所放了出来,而且由市公安局派专车送回了家,几十位农民工的工资也得到了解决。王伯寿还亲自命令市公安局刑拘了自己的小舅子。他还在廖天北返回东州城之前,派人给老夫妻送去了三万块钱,作为他们的儿子平白无故被劳动教养三年的补偿。他如此工于心计,让廖天北非常被动,本来想打一场聚拢人心的漂亮仗,中途却流产了,不仅没有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还让王伯寿博得个大义灭亲的美名,廖天北不禁为对手的狡猾与强大而暗自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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