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他们三人惊奇地看着我。
“你走了几天了?”另一个人问道。
“从派乡出发,今天是第四天。”我喘着粗气说道。
“你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打开看一看。”军人的口气平缓而冷静。
我蹲下身打开箱子,说道:“里面全是摄影器材和胶卷资料。”
箱内,照相机、胶卷、资料在阳光的直射下光彩耀目。
一个军人拿起照相机连连说,这个相机一定很贵,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我告诉他们是佳能相机,并指着佳能的字母让他们识别。他们都兴奋起来,握住这个相机眯着眼朝远山瞄去。
半小时后,我告辞了这三位军人。他们告诉我,翻过眼前的高坡,就可以看见背崩乡。
我顺着石道爬上石林坡崖,一座小小的土坡遮挡了我的视线,仍看不见背崩乡。转过脸去,脚下的雅鲁藏布江翻腾得正欢,一只美丽的小鸟掠过头顶,朝云端深处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当我再转过头来时,我被一股潜进肺腑的气息所吸引,这分明是生命的气息,是人的气息。背崩乡袒露的胸怀正散发出炽热的体温向我召唤。我弯着腰朝小土坡的顶端爬去,此刻,我那期盼的眼光已流溢出胜利者的喜悦。
我爬上坡顶。坡顶是一派翠绿的草坪,前面是一排排绿阴葱葱的柏树,用树干搭建的木房,错落有致地坐落在绿阴之间。
我的眼睛模糊了,耳旁全是轰鸣。我闭上眼,瘫坐在草地上,无法睁开沉重的眼皮,头枕着乱草,张大嘴呼吸着背崩乡的空气,我实在太累、太累……
墨脱县背崩乡政府办公室主任。(图一)
住宿区的中心地域,小孩向我招呼、敬礼。(图二)
是什么声音那么美妙动听,从天上飘下来,紧贴我的耳膜?是悦耳的音符?啾啾鸟语?仿佛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是。我仍然掀不动紧闭的眼帘。
过了一会儿,我费劲地掀开眼帘,模糊中,不远处一排排跳动的色彩在起伏,一阵阵悦耳的声音掠过,我慢慢睁大眼睛,原来是一大群蓬头赤脚的小孩,手握树枝、野花,喊着、笑着正朝我跑来……
蓦地,我站了起来,重新背好行包,紧提摄影箱,抬起头,朝着背崩乡,朝着眼前这群孩子们走去——
寂静的背崩乡沸腾起来,门巴族人纷纷从各自的木屋内走出,腰挂砍刀、肩背弓箭的门巴族汉子睁着迷惑不解的眼睛看着我,随即友善地向我点点头,咧开嘴笑着;那些门巴族老人移动不太灵活的脚,扶着木栏摇摇晃晃地走下扶梯,弓着背、靠着扶栏望着我,眼睛里流露出茫然与凝重;几乎在每一个木楼洞开的小窗户上,都探出一张张黝黑的脸;有时,小窗户上会同时出现两张紧紧相贴的脸,他们都专注而惊讶地注视着我。
我的到来惊动了这些深居木楼内的老人,也许此刻他们正按照深山内的生活规律,蜷曲在木楼内静静地享受休眠呢。
穿越木楼,穿越村落,我从错落有致的木楼群西端走到东端,又从南面走上北坡,在一大群衣不遮体、蓬头赤足的门巴族小孩的簇拥下,在高脚竹楼间走来走去。
背崩乡的中心地段大约居住了七八十户人,每户人家的木楼建造几乎一模一样。用树木搭建的木楼高高地悬在半空中,笨重的木梯连接敞开的门户与黑油油的湿地,牛、猪就圈养在木楼下。一根根碗般粗的竹子被人们从中对剖开,首尾相接,将远处飞溅的瀑布水引接至村落的中央,解决了全村人的生活用水。
村落里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几乎全是赤着脚在稀泥洼道上走来走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坡崖的半山腰处,还有一片木屋,这是背崩乡小孩念书识字的学堂。
我默默地在村落中独自走着,拍摄那一排排古朴而独特的建筑,拍摄那些衣不遮体、一群群嬉闹着在村落中来回奔跑的小孩,拍摄靠在木栏前的饱经沧桑的老人,以及背着弓箭、弯着腰、为改变艰苦的生活环境而世代劳作的男人和女人们。每当我的镜头对准他们,他们都会放下手中的劳作,友善地向我点点头。
晚上,一位上些岁数的老人将我带进一排木楼的空房内,这排整齐的木楼是他们聚集的地方,黑暗而窄小的空屋里放置着两张木板床。这位能说几句汉语的老人是背崩乡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他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向我介绍背崩乡的情况。几个妇女给我送来了一壶水。这就足够了。
一个门巴族小伙子走进屋来,这个腰挂砍刀身材结实的小伙子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对我说话。我慢慢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叫我上他家去坐坐。全乡仅有几个人会几句汉语,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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