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磨坊(25)

2025-10-10 评论

    新娘子抬头看见小琴,一愣,随即一笑,主动说:“你来了?”
    她笑得有几分不自然。
    小琴本想回她一笑,但笑不起来。
    她说:“紫薇村的女人们都来得,我当然也来得。”
    她笑不起来,干脆便冷着脸。
    卓哥听到她的声音,反应敏感地抬起了头。他也不禁一愣,随即缓缓站了起来。他呆望着她,当着老妻的面儿,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是难说难讲。他动了动嘴唇,满脸羞惭,一副无地自容的窘样儿。
    小琴也凝眸望着他。通过那一种沉默的凝视,对他进行着严厉的谴责。她认为,不管他有多少条理由替自己辩解,她总归是有权力对他进行严厉的谴责的。
    四十来岁的新娘子,看看比自己年轻一半岁数的丈夫,看看门口那神情幽怨的媚俊小女子,又不自然地一笑,以一种心中并无所疑似的口吻说:“卓哥,我累了,进屋歇会儿。人家要磨什么,你接着给人家磨吧!”说罢,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进屋去了。
    卓哥终于从窘境中挣扎了出来。
    他低问:“你磨什么?”
    她说:“磨稻子。”——同时将盆倾斜了让他看。
    “只磨那么点儿?才够做一顿饭的。”
    “要是一次磨一口袋,我得隔多久才能再来?”
    小琴的话里,分明的也充满了幽怨。
    “我清了槽,先给你磨!”
    于是卓哥便开始清槽。
    小琴望着他问:“你怎么不去那段河湾钓鱼了!”
    他说:“有家了。忙了。也没心思了。”
    “怎么也不去洗澡了?”
    他说:“天渐凉了,水也渐凉了,每晚在家里擦擦算了。”
    “是因为有人每晚在家里为你烧好擦身的热水了吧?每晚还彼此地擦吧?”
    卓哥怎能听不出这话中的尖酸刻薄?他抬头相望,见她在冷笑。
    他感到她的目光太锐利逼人,立刻又低下了头……
    “你也不必清槽了,我也不愿超在别人们前边劳你大驾了。我不磨了!”
    卓哥又一抬头,望见的已是她的背影——盆边儿卡在腰间,正是来得猝然,去得匆匆。
    他奔至门口,想唤回她,张了张嘴,如鲠在喉,没唤出声……
    他呆望着,直至她的背影入村,一拐不见了,才缓缓地备觉失落地转过身——却又发现老妻站在屋里,一手挑着门帘儿也正呆望着他……
    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妻说:“我今晚也忘了为你热擦身的水,你若是不怕河水凉,若是觉得身上燥得慌,那你就去河里洗洗。”
    他说:“不去!”
    她说:“明明心里想去,为什么嘴上偏偏说不去?去吧,去吧!我闻不得你浑身的汗味儿……”
    她将他推下了床。
    “那……那我就去河里泡泡……”
    他煞有介事地抓了条毛巾,心急脚快地往外便走。
    妻叮咛孩子似的声音在他背后说:“提防河里冒出个蛤蜊精把你夹在她的壳里,使你想回家也回不来了!……”
    卓哥和小琴,这一对儿打是男孩儿和女孩儿的时候起,就两心相印两情虔诚地暗拜了姐弟,就发誓永永远远的“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就互视为世上最亲的亲人的怅男怨女,终于的,是又幽会在一起了。
    他欲向她解释,她却用一只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摇着头说:“不讲也罢。我信‘你心有我’。我想,你怎么也不会是情愿的!……”
    三句话说得个卓哥胸中久积的委屈骤释,有苦难言的孩子见了娘似的,呜呜而哭。那小琴是同样程度的委屈和难过,也忍不住哭了,于是相与抱头痛哭。
    二人痛哭一场,都怜悯起对方来。被那份儿相互的怜悯促使着,便彼此亲爱起来。有情人儿间的亲爱,往往由于遭到阻挠和破坏而百倍的炽烈,如同泼了油的干柴,哪怕仅仅是一吻一抱,也会火星四射,也会引发起熊熊欲火。他们一时的都情难自禁,所求似饥,迫不及待。于是你帮我,我帮你,转瞬间相互剥得赤裸裸的,便在细沙滩上恣情肆意地效床上夫妻,大做起野合之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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