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快!”还是黑墨镜接上腔,“我们弟兄也不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像兄弟我,还读过几天书,只是运气不好,工厂倒闭了,只好出来自谋生路——这位小姐不要怕,我们一不劫色,二不夺命,只想划拉几个活命钱。你也不用东张西望,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也救不了你。”
“你们不能胡来,他是仙峰市的市长!”金洋子情急之下,指着苏云骋高声叫道。
三个人互相望了望,哈哈大笑起来:“他是市长,那我们大哥就是省长了!”矮胖子怪声道。
苏云骋止住金洋子,微笑着把手里的夹克衫递过去,“既是缺钱花,那好说,只是我们今天出来得匆忙,没带多少钱,喏,都在这里,拿去吧!”
他在心里责怪金洋子,到底是个孩子,跟他们这号人亮市长的身份有什么用?何况这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矮胖子一把夺过衣服,顺手抓住苏云骋的左手,要撸下他腕上的“依波路”表。
“对不起,”苏云骋挣出手来,“这块表是件有纪念意义的礼物,我不能给你们。”
“你他妈的!”矮胖子粗鲁地骂道,扬了扬手里的刀,“看你全身行头也不值这块表的钱,还想自己留着?拿出来!”
“你们不要无礼!”金洋子见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怕苏云骋受到伤害,忙厉声斥道。转过头,她劝苏云骋,“苏伯伯,你给他们吧!”
苏云骋苦笑着摘下手表递过去。
“多谢了。”黑墨镜接过表,贴在耳朵边听了听,打个唿哨,三个人很快消失了。
苏云骋和金洋子默默地伫立在原地,对视一眼,无奈地转身往回走。刚才的兴致被这个突发事件搅得无影无踪。不料没走上三五步,那个矮胖子突然又追上来,“喂,你们先别走!”
苏云骋慢慢转过身,看到矮胖子已经不是几分钟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变得卑琐胆怯,说话也口吃了,“对,对不起,我,我们不知道您真,真是市、市长,有眼、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该死!我们该死!”
他啪啪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双手把夺走的夹克衫、里面的钱夹和“依波路”表送上。苏云骋想起来,钱夹里有自己的工作证和名片,他们一定是分赃时看到了,才知道这个市长不是假冒的。
金洋子恨恨地接过矮胖子手里的东西。矮胖子狼狈地转身要走,苏云骋喊住他。他半躬着身站在苏云骋面前,显得很惶恐。
“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惯犯,”苏云骋的口吻很亲切,“现在下岗失业的人很多,不能靠拦路抢劫过日子啊。有困难找政府嘛。来——”
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叠钱,大约有两千多元,递给对方,“我手里只有这些,你们几个分一分吧。记着,别走歪门邪道,哪怕做点小买卖也比当强盗强呵!”
矮胖子呆呆地睁大眼睛,良久,“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起来:“市长,我们,我们不是人,不是人!您大人不见小人怪,我们怎么能要您的钱!市长,您把我们抓起来吧,宁可蹲监狱我们也不愿意当贼了!”
金洋子的眼圈红了。她接过苏云骋手里的钱,弯腰塞到矮胖子脏兮兮的衣兜里,抬头望望苏云骋。苏云骋无言地摇摇头,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去。两人走出很远了,还能听到矮胖子忽高忽低的哭声。
34
回到湖边,何广慧已经钓了小半桶鱼,正在默默地抽着烟,司机百无聊赖地也坐在那里望着湖面出神。看见他们走过来,何广慧忙起身相迎。他看出金洋子脸上像有泪痕,不便多问,把手里的钓竿往她手里塞,非要她再钓几竿。
“谢谢何老板,我有些累,不想钓了。”金洋子婉拒道。
“是呀,天不早了,往回赶吧。”苏云骋说。
何广慧望望两人的神色,猜不透一大早兴致勃勃的金洋子何以突然变得萎靡不振,只好边答应着边把一应钓具收拢起来。
大福特汽车顺着盘山公路向仙峰市开去。车上的几个人谁也不吭声,各自想着心事。苏云骋对今天的遭遇多少有些感慨。他倒不担心自己带着情人到山里幽会为人所知,生活上有失检点在今天的党内或政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过错,而是透过这次打劫事件,仙峰市严峻的经济形势从反面向他提出了警示。全市上百家国有中小企业,大多不景气,这是事实,不过他的确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连吃饭都有困难的家庭。看来市经委和总工会报来的下岗失业职工情况调查还是有水分的。无怪乎上次讨论落实市人代会报告时,仙峰日报的副总编辑秋未寒会说出那样的话——“政府应当把钱用在安排职工再就业上,首先让老百姓吃饱肚子。”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崔曼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