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客气,”宝庆很客气地说,“过得好吧,小刘?”
唐四爷连忙打岔:“咱们说正经的吧。别尽站着。”“对,方二爷,”四奶奶说,“您有主意,您先说。”她拚命"吧茸印*
宝庆开了口,诚心诚意地说:“琴珠,小刘,我来求您们帮忙来了。我想成个班子。”
“那还有什么说的?”四奶奶笑了。“是您要我们帮忙的,所以您得预支点钱给我们。”
宝庆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很快又装出了一副笑脸:“我的好四奶奶,您要我预支?咱们不都一样是难民吗?”
四奶奶绷着脸。小刘本来想说他愿意帮忙,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拿出一包“双枪牌”香烟,挨个敬了敬。除了宝庆,每人拿了一支。
“不预支,我们不能干。”唐四爷说。
“交情,信用,”宝庆断然地说,“不是比什么都强吗?”宝庆说得很恳切,动人肺腑。
“要是您成不了班子,我们又在别处找到了事儿,那又怎么办呢?”唐四爷问。他对交情和信用不那么信服。“那我哪能拦着您府上的财路呵!”宝庆有时也挺厉害。“是吗?好哇,我们都得白手起家罗,哎哟。”四奶奶泄了气,喊了起来,两眼瞪着天花板。
“说真格的,”宝庆说得挺带劲,“要是咱们成起了班子,我还能亏待了你们?我闺女秀莲拿几成,琴珠也拿几成。小刘呢,给谁弹弦子,就跟谁二八分账,这是老规矩。成不成?”“我……”小刘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不敢把自己的意思大声说出来,点点头,表示同意。
唐四爷和四奶奶拿定主意不再说话了。他们呆呆地盯着宝庆,想难为他,逼他提出更好的条件来,其实他们也知道,他提的条件本来就不坏。
琴珠到底开了口:“方二叔,就依您的吧!”唐四爷和四奶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好,就这么定了,回头听我的信儿。”说完,宝庆就告辞了。
鼓书场名叫“升平”,是照着宝庆三十年前在北平看见过的一个书场的名字起的。
小小的书场,坐落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能上二百来座儿。按宝庆的算法,只要有一百个听书的,他就不赔本;有了一百五十个人,就有赚头;要是客满了呢,那就很能捞上两个了。
到了开锣的那天。宝庆睡不好觉。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找来一张包东西的纸,把他今天一天要做的事都记在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张纸,叠起来,放在口袋里,然后出了门。
他先去看他头天在书场外面的布置。招牌的周圈,镶了一道红、白、蓝三色相间的电灯泡。在黎明的曙光里,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可是就象在梦境中一般,美极了。牌下面是一个玻璃镜框,里面红纸黑字,写着角儿们的名字。正中横着三个大黑字:方宝庆;两边红底金字,是秀莲和琴珠。下面写着一堆从电影广告上抄来的绘声绘色的词儿。
宝庆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名字。真不减当年哪!他实在应该得意。在先,他搭过人家的班,也自己成过班。可是论玩艺儿、论名声,他都比不过别人。眼下这是第一次,他挂了头牌,心里没法不得意。
他心满意足,冲着牌儿望了老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他走进一家小茶馆,要了一壶茶。
喝完茶,他去找小刘,商量给秀莲溜活①的事儿。他自个儿用不着溜,他已经是个老艺人了。万一小刘错了板眼,他会泰然自若地照样往下唱。可是秀莲就不一样了。弹弦的要是走了板,她就得跟着乱套。所以他得让小刘先跟她溜溜活儿,别一上场就砸锅。
但是他没有勇气一直跑进旅店里去把小刘叫出来。要是让唐家的人见了,就会想方设法,硬不让小刘跟秀莲溜活。
他走进旅店的账房,给了茶房几个钱,让他把小刘找下来,悄悄说两句话。见了小刘,宝庆嘱咐他:“别拿您的弦子,我那儿有一把,要是我大哥听见您弹,说出点啥话来,您别放在心上。我们总得养家吃饭哪。”
小刘懒洋洋地笑了笑,答应下午来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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