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敌人(31)

2025-10-10 评论

  卓敏一直有早醒的习惯,小四在楼下按喇叭叫我下去时她一直狐疑地盯着我:“神神秘秘的约了谁去看桃花?”
  我并不想把这种悲伤的事情告诉快乐的她:“去乡下办点事,中午就回来。”
  “乡下?桃花运里有桃花劫哦。”
  “我出去是办正事。”
  “不行,我看着小四那油头滑脑的样子就不放心。”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也该让她知道了:“赶紧穿衣服吧,别化妆,穿素一点。”她高兴地一边穿外套,一边故作妖娆地说着一句刚学会的成都俚语:“好吃不过茶泡饭,好看不过素打扮。”

  车,一路向北。风,一路向南。
  和两年前一样的温度,和两年前一样刚刚升起的太阳,和两年前一样洒在车窗上的斑驳明媚的光影,和两年前一样山坡上漫卷着金黄的油菜花,只有风,没有人,只有风刮过它自己透明的灵魂——空旷、漂亮。但和两年前不一样的是,我不再感到恐惧和忧伤,因为我已有卓敏,她像一剂温婉的解药,让我从过去的噩梦中拔出。
  心情不一样,一切也就不再一样,感谢她,我转过头去看她。但是她的脸越发苍白,握住她的手,像传说中一块玄冰。
  “是不是贫血?是不是昨晚喝酒?”
  ……离凤凰山那道蜿蜒的缓坡越来越近,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肆意地开放,卓敏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我使劲搓着她冰冷的双手……机场指挥塔下停车,赵烈的音容笑貌余温尚存,我打开后备厢和小四正拿着香烛纸钱和赵烈最喜欢喝的全兴酒,她在身后“嘤”的一声,晕倒了。
  使劲掐着她的人中,她“嘤”地一声清醒,弯着腰痛得眼泪淌出,她挥挥手让我们先去上坟……
  上坟、起坟,完毕,我们回头,准备下山,瞥见她,远远地站在山坡拐角处像一棵正在风化的女贞树,像用着最后一丝力气遥望着我。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不说话,只是流泪,她的手冷得挥一挥可以卷起风雪,我让她先打车回家休息,我们去赵烈家整理遗物。她点点头,眼如寒星,没有看我。

  之后的七个小时,从生到死。
  赵烈家那盏白炽灯把我烘烤得像头焦虑的野狗,我疯狂地在赵烈那堆遗物中寻找,双手痉挛——赵烈的风镜,赵烈的登山靴,赵烈向我借去的摔裂掉的DV,赵烈的瑞士军刀,赵烈和我们的合影……人在极度焦虑的时候会出现短暂失聪,我只听见脑子里有一条汹涌的大河哗啦啦流过,我什么都在寻找,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感到生命中那根最重要的线索时隐时现。
  这时,我手里正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玺珠子,像一枚坚冰灼伤掌心,灼穿,破碎空洞地寻求某段孽缘。
  中午给赵烈迁完坟后,赵烈的父亲让刚刚从凤凰山回来的我们去他家帮忙整理赵烈的遗物,我们把赵烈生前用过的东西一一清理,一一用胶带打包,我们尽量不去触碰那些在一起的日子的所有细节,只是对赵烈的父亲说“节哀顺便”,我开始整理赵烈死去那天用的灰蓝色运动挎包……
  总有一粒荧光改变命运,哪怕它只是一粒偶尔落在眼底的尘埃,当这颗躺在包里的水晶赫然抓住我的眼球时,我下意识用手指夹起它,冷意奔袭而来,手一抖,它像一个晶莹的幽灵从指缝间滑落,妖冶弹起,又跌落,又弹起……“嗒嗒”,如一个咒语,或者一个跳动的女巫。我盯着它的跳动,瞳孔急剧收缩,突然伸出左手死死抓住它……
  定格,小四目不转睛看着它,说:“这珠子,和你手上的那串,一模一样。”
  定格,我看着,看着,看着,一抹冰冷的光芒从过往时空中霹雳般掠过大脑深处并刺中我整条脊梁,我大叫一声钉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正待解剖的动物标本。答案隐忍待发,我知道它的存在,但我不知道它何时才能出现,怎样出现,出现时,会引发怎样一种灾难!
  我的脸突然扭曲痉挛,武青和小四冲过来惊愕地抓住我:“你怎么了!”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拿出那部DV里的盒带递给武青,告诉他一个电话号码……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条史前怪鱼浮出海面。
  我倒在沙发上等待武青回来,凌乱地搜索着刚刚过去的三个小时的蛛丝马迹:赵烈、水晶、卓敏苍白的脸、盒带、去年那个开满油菜花的山坡……
  武青从唇语专家那里回来时如同游魂,他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不敢进来,好像因看过记录死亡最后一幕的录相已经崩溃。他指着那盒DV带,断断续续:“唇语专家看了录相带,说赵烈在天上喊的最后一句话是——卓玛水晶,我爱你,下辈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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