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敌人(40)

2025-10-10 评论

  “去他妈的灾难,现在我们这样子已经是灾难了!我们就要在一起,忘掉赵烈,忘掉跳伞,忘掉那个梦。人为自己活着,不是为死人活着。”
  “你能预言结局吗?如果这次再赌输了,我们就输了一辈子。”
  “我是我自己最狠的预言,我就把这一辈子全部推上去了,老子梭哈!我宁肯什么都没有了,也要和你在一起。”
  “你真的为了我,什么也可以不要吗?”
  “有了你就有了全部,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哪怕去死。”
  她破碎虚空地看着我,紧紧抱着我。我感到脖颈上有点凉,我知道她哭了,无声无息。但她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全世界的玻璃窗都碎了。

  我和她重建了山间栈道的蜿蜒联系,但这条小路在一场暴雨后只是若隐若现,她对记忆的青苔视为畏途,生怕行程过快从而失足深渊。之后我打过几次电话,她只是偶尔接听,语气开始拥有某种温度,像昨日炉膛中未及燃尽的火烬。
  直到初夏的那个晚上,她惊惶地给我打来电话:“快,快救救宝宝。”
  已经拉了三天三夜的宝宝趴在地板上已然脱水,它得了急性肠炎必须去医院输液,但她根本抱不动这个体重已达三十多公斤的家伙,而且它不让任何陌生人尤其是男人靠近,她找来的邻居、同事均被它龇牙咧嘴吓得抱头鼠窜……眼看它正像低电量的电池耗尽最后一丝能量,她终于给我打来电话:“它,只接受你。”
  它的四肢被绑在宠物医院的长条床上输液,样子很可怜,但它的眼睛很有温度地看着我,我可以随便抚摸它的额头,试它的鼻尖,它毫不设防,甚至还勉力摇着尾巴回应着我。连续三天,我准时开车去把它抱上抱下,输完液再回家跟它讲故事,逗它玩……它的鼻尖出现了凉湿的感觉。
  我激动地给她打去电话:“它开始要吃巧克力了。”她“哇唔”一声,好像要哭。
  那天我在家里给它拍了很多照片,生动有力,毛发凛然,然后跑到楼下去冲洗了一组后醒目地贴在墙上。傍晚她回家推门即见,半天不挪动脚步,眼圈红红的,不断地对我说“谢谢”……
  宝宝跑到我和她中间,“汪”地吠一声,很有温度。

  苏阳冷静地看着我,对我和她重归于好毫不惊讶。他说如果有缘分,就算把两个人分别扔到南极北极,变成冰山,迟早有一天也会漂移到赤道融化在一起,比如卓敏和我;如果没缘分,就算天天腻成连体儿,总有一天也会掐得分道扬镳,比如他和浅浅。
  我很吃惊,他挥手阻止我再问下去,他只是说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浅浅这样的女子,“太假,像一张漂亮的纸,自以为吹口气就成了仙女,不像卓敏,有种从骨子里让人怜爱的东西。”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玩,像过去的任何一次一样默契。我们开着车互相追逐,用对讲机开着荤素玩笑,一起去康西草原骑马,一起到杀人吧“天黑请闭眼”。我和苏阳总有打不完的赌,浅浅和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只不过大家都竭力不碰某段往事,我们知道,那根拉环一响,所有在场者都将血肉横飞。
  那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我们一起去十三陵水库游泳、烧烤、放风筝并准备露营一宿,这是我和苏阳早在“非典”时就给她俩许下的愿,她们说再不趁儿童节还愿就成黄脸婆了。那天我们还带上了宝宝,“也只有‘宝宝’是有资格过这个节日的”,卓敏断言宝宝正是六一节出生的,虽然没有任何根据。
  宝宝在一年中练就很多本领,比如说举起爪子谄媚地握手,比如远远跑到河滩上从一堆乱石中撒欢地叼着皮球回来,比如很乖巧地蹲在地下,让我们把线叼到它嘴里放风筝。
  它是一条好狗。这一年,它和她相依为命。
  那天她把它从乡下接回来,它就敏感到她的不开心,它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情,轻轻舔她脸上咸咸的泪水,还做出各种憨傻的动作逗她开心。有时候,它也会情绪低沉地趴在地板上,把下巴垫在她脚背上陪着她一起叹气。它是家里一个男人,每晚睡觉前要在屋子里转悠几圈确信安全,它警醒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手里捏了一大把安眠药,她准备这样去了。它突然蹄声“哒哒”地从外屋跑进来,爪子搭在床沿上,眼神凄凉地看着她,鼻腔里发出“唔唔”的哀叫。她已决绝,她摸着它的头说“宝宝,妈妈走了”……但她发现它竟然淌出了眼泪,并使劲用鼻尖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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