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敌人(56)

2025-10-10 评论

  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苏阳很可能是在下午那一撞之下,颈椎已撞出一处裂纹,当时并无异状,但经过之后的折腾,再加上刚才他低头去看维修,颈椎完全断开。
  这是越野赛中潜伏着的最阴险的杀手。作为车手其实不怕来自前方的大力撞击,因为专业越野车的保护设置相当高级;但最怕在不系安全带的情况下突然被来自后面的力量袭击,特别是在睡着时,身体完全松弛,那股“寸劲”速度极快,杀伤力极大,人体最脆弱的颈椎“啪”地一下出现裂隙。当时并无异状,或者以为是轻微脑震荡,但几个小时后却因为裂隙逐渐扩大,竟至断裂,整条脊梁就废了。由于供血不足,最后,大脑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迅速干枯死去。
  头晕、恶心、呕吐、瞳孔放大、颈部瘫软、四肢完全失力,一切症状符合颈椎断裂。我突然很担心苏阳会死,我走出房间,考虑下一步行动。
  寒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肺叶,我无名疼痛。突然听到狗子在营地外的一顶帐篷后和谁悄悄说话……我很奇怪,他已有一段时间不在房间了。蹑足走去,听到狗子对着手机那边说:“确实是意外,我也没有估计到,但你不能不讲道理啊,你让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了,车队至少半年恢复不了元气,现在苏阳出多大的事儿谁心里也没底,所以下个月的比赛肯定没戏了,那钱你明天无论如何得给我打到卡里了……”
  我被电击,我尝到嘴里有一股血腥味,狗子一脸惊恐地回头看着我,挂掉电话并准备删除通话记录,我一拳放倒他,抢过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我抽出腰间的皮带,用金属头抽打着狗子,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喧哗,我知道苏阳出事了,这种颈椎断裂,每过一个小时,痛苦会几何级增长……
  也许有奇迹,如果能在断裂八个小时之内送回医院抢救接合断裂的颈椎,存活率百分之十五左右。

  车灯雪亮地打在沙砾上,裸露在地表的矿石纷纷反射出豺狼眼睛般的磷光,我找不到任何参照物,只有天上的星星冷漠地看着我。
  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一个没有时间的夜晚。我像一头在黑夜里拼命突围的野兽嗅着血腥向未知的城市狂奔,漫长的黑夜是潜伏在四周蠢蠢欲动的敌人。我看不见前路,只有幽幽散发荧光的指北针指引前行,我生怕一瞬间就会错失正确的方向,或者一不小心就撞上沙漠中的动物尸体、枯树,甚至陷进春天里活动频繁的流沙。
  嘴里很苦,我知道这是恐惧之下胆汁过度分泌的结果。
  苏阳就躺在我身旁的座椅上,他已在弥留之际,出发前往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城市前,我在他的颈部用三个枕头垫了一个“品”字,我还用两根皮带把他绑在座椅上以固定身体,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还剩五个半小时了,如果我征服了这段危机四伏的路,征服了深不可测的黑夜,我就赢了。
  即使我赢了,苏阳还得赢,他必须征服颈椎断裂的巨大痛楚,以及大脑缺血带来的昏厥,他不能一直这么深度昏厥下去,这样的昏迷会加速他的死亡。所以我把车内音响开得巨大,我大声地唱着我所能唱的所有的歌,我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回忆我们一起的美好日子,痛骂他种种不是……
  我还强迫他回答脑筋急转弯以便确认断裂的颈椎没让他窒息,他也知道这一切处境,他努力回应着我,含糊不清地说着“是”或者“不是”。
  有一刻,他好像死过去了,我恐惧地拍打他的脸让他苏醒,他又开始呕吐,车内散发着一股恶臭,但我不敢打开窗户,初春沙漠的夜里寒冷得可以把生铁冻碎,体温急剧下降的他根本承受不了正在黎明前迅速集结的浓霜。
  我必须赶在黎明前开出这片死寂的沙漠,或者说我必须和太阳赛跑。只要太阳没有升起来,苏阳就有救,就有权利争夺那百分之十五的生存权。
  风,刀子般刮过坚硬生冷的沙砾,车胎压过碎石的声音如冷兵器格斗,窗外的黑色像冰冷的海水包围着我和苏阳,那条闪耀着的星河横亘天际,可是我却看不见光明,我突然觉得时间消失了,世界也消失了,那一刻很古怪,是一种透骨的真实。
  苏阳艰难地说:“兄弟,放下我吧,我不行了。”
  我破口大骂:“操你妈,你他妈怎么这么怂,你他妈必须给我活着回北京,我们还要去后海喝酒,去‘唐会’泡妞,再来几局桌球看我不打你个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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