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了,她没有回来,我认为这是因为北京的空气太干燥,花期总比南方少一半,我又去买了一束百合,等她回来……花枯了,她仍然没有回来。
我没有等到她,却等到了菩空树的一条短信,他说:“是人等树,还是树等人?”
我心中一动,是人等树,还是树等人?莫非菩空树真的开了慧眼,莫非他真能洞知生死尘埃?我突然想起我和卓敏去鲜花寺那天,他从屋檐下的阴影走出来,他仔细地看着卓敏,仔细地看那串水晶,他断言我和她没有好结果……我想了又想,茫茫然没有头绪,但我做了一个决定,起身,在门上贴了一张字条。
  秋天,鲜花寺,没有风,但红楠依旧婆娑。
  我看见菩空树孤独地坐在半山坡上,坐在方丈前的那棵柚树下,仰头似乎在嗅柚树在秋天发出的最后一缕清香。他看着我由远而近慢慢走来,混浊的眼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他说:“是时候了,我知道你在这个时候来。”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等我……来看树,还是看你。”
  他和身后的柚树几乎合为一体:“人就是树,树就是人,这个道理不久你就会懂,你等的人回来了吗?”
  “没有。”
  “别枉费心机,人不可能等树的,树挪就会死,别等了,那棵树本来就在那里,何苦去等,只要你心中拥有树,树就永远不死……”
  我默默喝茶,无语。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说:“这棵柚树是我刚来到鲜花寺那年亲手种下的,这棵柚树从来只开花,不结果,从我种下后就开始天天照顾它,看着它,这么多年它生长得真漂亮……那串水晶再给我看看。”
  我迟疑,把水晶摘下给菩空树,他干枯的手指轻柔地转动着水晶珠子,我惊愕地发现他的眼睛射出摄魄的光芒,他喃喃自语:“又见到了,又见到了,其实我是想见到它。”
  心中一个巨大的疑团呼之欲出,我突然问:“你知道这串水晶的故事吗,你能告诉我三百年前那个漂亮女孩子的心愿吗?”
  菩空树的肩膀微微一耸,默默不语,我觉得我快接近一个很久以来的谜底,于是继续追问。他仰头看天,看天穹苍茫,白云如苍狗匆匆跑过,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你真的想知道?不过这只是个传说,当不得真。”他起身走进那间老旧的方丈室,很久很久……他出来,神情萧瑟地递给我一本沾满尘埃的书,羊皮封面有黄色的暗纹。
  我在菩空树示意下打开发黄的羊皮封面,却闻到一股神秘的清香,里面全是汉藏双语的诗歌,他说:“随便读一段吧……”我看着翻开的这一页,寂寥缱绻的一段文字跃然纸上:
  在那东方的山顶
  升起皎白的月亮
  未嫁少女的脸庞
  浮显在我寂寞的心房
  ……
  心中一动,我曾在卓敏的录音笔里听到过这些句子,那是她在车上的电台里录下来的民谣。我甚至还把它写在那个题板上……
  我合上书说:“这是一首民谣。”菩空树摇摇头,说:“不,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传说,隐藏着三百年前藏传佛教巨变沧桑的一个秘密……”
  我不解地望着已陷入过往故事中的菩空树,他轻轻转动着水晶,嘴里喃喃自语。秋天的柚树散发着迷幻的香味,我恍然中被带到三百年前一片洁白的雪域,一座白色的石头城,和那条夜色繁华的八角街中:
  很久很久以前,从鲜花寺向西,再向西,有一片美丽的雪域,那里有蓝天白云、草场和无数的牛羊,雪域的中心有一座高高的山,山上还高高地修建了一座白色的石头城。
  遥远的草原有一个小小的土司,土司五十岁时,得到了一个小女儿,取名“达娃卓玛”,意思是月亮上的仙女。但她比月亮还要漂亮,比仙女还要轻盈,她一笑的时候连雪花都会融化,她跳舞的时候天上的凤凰都会羞愧……
  她十七岁那年随父母来到拉萨,她站在八角街上看着山上那座白色的石头城,她问,谁住在里面。没有人回答她。
  其实白色石头城里住着一个青年,一个名动整个雪域的青年。每天有无数的人民匍匐着向他磕长头,把牛羊和珍宝都献到他脚下,被他赐福过的病人可以疾病全除,被他摸过头顶的小孩子终身不会洗头……
  他十四岁被远道而来的一群喇嘛认出来时,那天他正站在雪山脚一棵树下唱着动人的歌谣……然后他从遥远的南方被送进这座由无数白石头修建的高高的圣城,学习最高深的佛法和最慈悲的胸怀,他慢慢长大,长得玉树临风,长老们预言他将成为最聪慧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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