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国(115)

2025-10-10 评论

“玛德莱娜,”孙元化又缓和了口气,“要向主忏悔罪过,忏悔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主会原谅的……”他没有说明要谁忏悔,求主原谅谁,是“你”还是“我”还是“我们”。
银翘低了头,半晌不语。
“不勉强你……你去吧!”
银翘低头转身走向卧室,在门边停住,又回头慢慢走到书房门口,站了片刻,终于扭过脸,一步步挪到孙元化面前,双膝跪倒,低低叫了一声:“爹爹!……”泪水随之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孙元化闭目忍过心头一阵酸楚,强笑道:“好,好!女儿起来。”他做个扶的姿势,并未真扶,此刻他其实很怕碰她,像怕碰着火一样:“按姐妹排行你为长,幼蘩仲幼蕖季,你就改名叫幼蘅吧,孙幼蘅。”
“谢过爹……”银翘吞咽着泪水,声音淹没在呜咽中。
“你先到卧室去歇息,天明他们自会来开门,你便去禀告夫人叩拜义母。不要怕人笑话,我们但求于心无愧,众人也终究会明了真情……”
“帅爷!帅爷!”窗外喊声急促,嗓门又尖又亮,定是小侍卫陆奇一:“有紧急军务!……”
门外的锁“咔嗒”一声打开,孙元化忙拉门扇,开锁的仆妇已退在一旁,陆奇一挡在门边跪禀:“帅爷,山东余巡抚派员刚刚赶到,有紧急公文要面呈帅爷!”
“在哪里?”洞房红烛销金帐、哀哀哭泣的银翘眨眼间全都不存在了,他的声调面容顿时恢复了沉静庄重。
“在前堂公事房候着呢。”
孙元化抬脚便走。仆妇拦着跪道:“老爷要不要更衣?”孙元化恍然记起身穿吉服、出见差人不妥时,银翘已取来常服披在他身上了。
孙元化一边穿衣一边走,陆奇一絮絮叨叨地诉说各班侍卫如何不敢深夜惊动帅爷;他如何自告奋勇;夫人起先如何骂他不识相,得知军务紧急又如何催他快来书房等等,孙元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在想,差人深夜赶到立即求见,必是事急;要求面呈,必是事情重大。山东巡抚余大成,是他任职登莱以来待他比较坦诚、比较不怀恶意的少数人中的一个,登莱巡抚下属各处军饷,也是由山东巡抚筹办拨给,从来没有延误过,对此他很感激余大成。此刻则不免心中忐忑,仿佛预感到某种不祥。
    山东巡抚的专差跑得衣裳都湿透了,见了他立刻呈上信函。是余大成亲笔写的:
初阳兄台鉴:顷接朝廷谕旨,金虏大军围攻大凌河,情势紧迫,令各地调兵员粮饷驰援解围。弟受命分拨山东粮饷一半押送军前,兄处军饷也不得不照此例递减,望兄谅解弟之苦处,实属万不得已。
据闻朝廷将诏调登莱兵马由海路往援大凌河,或可免几分减饷之苦,弟也获些许慰安。
又接京中邸报,上特命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又命内监王应朝、邓希诏监视山海关、宁远镇兵粮及各边抚赏,内监吴直监视登莱皮岛兵粮及海禁,兄可早为预备……
看着看着,孙元化额上冒出冷汗,拿信函的手指不听使唤地发僵发直,事情比他预感的不祥严重十倍、百倍!
调遣兵马往援大凌河,是他职分所在,虽说眼下夏秋之交,风向不利海路北上,还可转为陆路驰援,正好调孔有德率辽东营应援。一来大凌河地处明、金交锋的辽西锦州前沿,这些悍将勇兵为报失却故土、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定能一以当十,所向披靡;二来辽丁调离登州,也可缓和登、辽双方久结不解的矛盾。
内监来登州监军,自然有许多麻烦,难免掣肘受制,只要小心在意,也还应付得来。
可是,粮饷!这是头等大事!怎么办?
增拨的四十五万军费和以登莱巡抚名义筹集的二十五万经费,他以一个学者和发明家的狂热,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全都投入造炮造船筑炮台的无底洞里了。海战后伤亡的将士需要优恤,受损的船炮需要修补,正嫌费用不够,从何处挪借还没有着落……若是粮饷不继,军心必然浮动,不要说他筹建天下第一海上要塞的雄心,更不必说他收复四州乃至收复辽东的壮志,就连维系军心防海守城,恐怕都难以支撑!
多少次兵变、兵乱,历朝的本朝的,哪一次不起自欠饷缺粮?三年前宁远兵变,辽东巡抚因而自杀……
冷汗涔涔,温馨的秋夜之中,他却感到严冬将临的寒意。但无论忧虑如何沉重,他必须保持沉着从容的神态外表。回到后堂,一迈进门槛,就听到沈氏慌张的一声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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