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国(7)

2025-10-10 评论

“弟子孔有德,拜见大仙托塔天王!”
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知道是因为夕阳、烟尘和下坡的大路,造成这位杀得发昏的大汉的错觉。
白马上的将军跨下雕鞍,走近来,又说道:
“孔有德,你静静心,不认识我了吗?”
孔有德一哆嗦,这带着南方口音的话语那么亲切,那么温和受听。他愣住了,用劲摇摇头,目光渐渐由模糊变清晰,终于看见了面前的人:内束衷甲,外罩红袍,头上红顶缨玉簪瓣明铁盔,脚下护甲短靿靴,四十七八岁年纪,疏疏的五绺髯使长方形面容透出一团书卷气,剑眉下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与高直的鼻梁、轮廓鲜明的阔嘴相映衬,是一张集中了智慧、精明和才干的相貌,一旦微笑,又如春风拂人,温和慈祥。对着这样的微笑,孔有德双腿一软,跌坐地上,如同见到亲人,放声大哭。
将军安慰地拍拍这位浑身血迹的辽东大汉的肩膀,直起身环顾四周,微微叹息,转脸问身边的中军官:“只剩他一个人了?”
右前方的尸体群里,又挣扎着站起来一个人,走了两步,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还有……我,耿、仲、明……”他又摔倒了。兵勇们赶忙上前搀扶。
将军皱着眉头下令:“掩埋尸体,收集散马军资,今夜赶回抚宁!”
他是镇守抚宁的山东右参议兼宁前兵备道孙元化。

清明过后,初暖乍寒,河边柳树刚刚蒙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鹅黄。大金国汗领右翼大贝勒代善、贝勒岳托、杜度,左翼大贝勒莽古尔泰、贝勒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等,统帅大军班师回朝。大金国都沈阳城一片欢腾,举国若狂。这是满洲立国以来第一次攻进山海关,第一次占领了关内土地——永平、遵化、滦州、迁安四城!从朝廷到民间,从宫外到宫中,都在欢庆拜贺、喜宴不断,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中。
大殿的庆功宴结束后,皇太极就想回宫,却又被留住,因为他必须接受漠南诸蒙古部落使臣的拜贺。侍卫们见汗王不住地看窗外天色,都知道为什么,但那些憨厚的蒙古人仍是一板一眼、有条不紊地履行使臣的职责。
皇太极终于脱身回宫,踏上翔凤楼的高台阶。昨晚,他的大福晋率领后宫的福晋、格格们在翔凤楼上设宴为他洗尘。满堂粉白黛绿,鬓影钗光;满座娇声笑语,眉挑目许。但却只有一双明媚的眼睛使他神往,向他奉送着赞美,传递着思念之情。出征五个月中,也只有这双眼睛常常在战事间隙挤进他的心头,如那个人一样变化万端捉摸不定:时而天真无邪,如同五六岁的小奴恩奴恩:女真语,妹。;时而狡黠顽皮,仿佛整日攀树骑马的哈哈珠子哈哈珠子:女真语,小男孩。;时而似迷人的少妇含情脉脉;时而又像冷静的智士明睿机警。想到立刻就能与这双眼睛单独相对,皇太极竟兴奋得怦怦心跳,一步三阶地跨上了拔地一丈一尺四寸高的台基。
翔凤楼后的高台上有他的内宫,不甚宽广,颇像一所富贵人家的大四合院。正北清宁宫是正宫,左右有东西配宫,西配宫之南是西一宫、西二宫;东配宫之南是东一宫、东二宫。唯有顶上的黄琉璃瓦、镶绿剪边、花脊上的龙凤纹五彩琉璃装饰和椽间檐下那些精致的雕刻彩画,使这一组质朴实用的建筑带有一些皇家气派。
皇太极向右一拐,几个大步就跨到东二宫前。宫婢们向他蹲拜。他只管走进去,宫里竟静悄悄的,没有人。环顾这稔熟的堂屋,听得到胸膛里“扑通、扑通”的有力搏动。五个月没见面了!……他咽喉发干,有些气短,缓步走近南里间,掀开门帘,一步跨入,自言自语:
“这个塔拉温珠子塔拉温珠子:女真语,小女孩。!跑哪里去了?……”
语音未落,一双香喷喷的手臂猛然从背后搂住他的颈子,灵蛇般柔软轻巧的身体紧紧贴上他宽阔的脊背,热辣辣的亲吻雨点儿似的落在他后颈和两腮。他一回身,便把这柔若无骨的小美人儿抱在强有力的双臂间。她秀眸含笑,樱唇微启,似要说什么;他却用他男人的方唇用力堵住那鲜红的小嘴,仿佛要把她闷死,好半天不肯放开。她挣扎了一下,也就顺从地让烈烈情焰在两人间燃烧了。但当他的大手摸索着要解她的袍纽时,她却用力推拒。汗王沙哑着嗓子低声说:“这么些日子,想死我了!”她身子灵活地一耸一转,溜出丈夫的怀抱,笑着小声说:“青天白日的,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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