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办公室,骑车子回太平街,他想好了,明天说什么也要再去找一下马三耀,不管他发脾气也好,连损带挖苦也好,反正这个案件是不该这么急就打上句号的,他得尽一番“苦谏”的责任去。
施家的走廊里黑洞洞的,静无声响,他蹑足走向自己的房间,从虚掩的门缝里,他发现自己的屋子亮着灯光,推门一看,是施肖萌趴在床边的桌子上睡着了,桌上台灯的幽幽绿光,在她酣甜的脸上泛出一种大理石般的细腻。她的胳膊下面,压着张照片,他轻轻抽出来,这是萌萌几年前照的,那时候头上还扎着两条稚气的“小刷子”,脸上露着俏皮的微笑,非常非常的自然,在萌萌所有的照片中,他最宠这张,也许是他心目中最喜欢这样的萌萌吧,可萌萌自己却不喜欢,为此,前几天还对他下过“艾的美敦书”呢。
“告诉你,以后别把这张照片压在玻璃底下,讨厌死了,换一张现在的。”
“我就喜欢这张,不带一点儿脂粉气,”他把照片对着她,“小姑娘,多可爱!”
“我现在照的相片带脂粉气?”萌萌盯问他。
“脂粉气倒没有,可就是有点儿……任性的样子,还有,你总想摆出一副成熟的架子来,让人看了不敢亲近。”
“那是你老那么别扭,对你就得任性一点儿。”
他借着灯光,对着照片看,照片上的人也对着他看,“再过几年,你又变成什么样儿呢?”他苦笑了一下。
“你回来了?”萌萌醒来了,看了看手表,“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你现在干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她不无恼火地说。
“我到市政工程队是为了工作上的事,非今晚上去一趟不可。”
“你怎么又把这个照片压在玻璃板下面了?”萌萌转移了话题,扯过他手上的照片来。
“好好好,那就换一张吧。”他觉得很累,没心思和她争辩了,“把这张给我。”
“不给你。”萌萌把照片揣到兜里去了。
他坐在床上,看了她一眼,讨饶似的说:“困死了。”
“也不知道你整天瞎忙什么,哎,跟你说,我妈妈明天上医院看病;我明天有大课;我姐姐他们剧院的《货郎与小姐》马上就要彩排了,忙得要死;爸爸明天要上北京开会。我跟妈说了,让你陪她去医院,你明天请半天假吧。”
他心里明白,只要家里有什么“家务”,萌萌都尽量揽来给他做,为的是联络他和宋阿姨与季虹之间的感情,他点点头:“行。”
“那你早点儿睡吧。”
萌萌哈欠连天地走了。他把闹钟的铃拨到了五点钟上。
闹钟在早上五点响了,他浑身酸懒地爬起来,轻手轻脚跑到厨房里擦了把脸,然后,搬着自行车出了大门。
这时候的天色还带着浓夜的深沉,几颗星星孤零零地挂在墨黑的天幕上,路灯睡眼迷离地亮着,萧瑟的寒气中,浮动着片片冰冻的雾,偶或有几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影影绰绰的街对面传来,令人为之一醒!
他骑着车去刑警队,因为上午要陪宋阿姨上医院,下午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而杜卫东案的起诉意见书今天上午就要被报到检察院去,所以他想利用早上这点儿时间和马三耀见一面,昨天晚上马三耀在队里值班,早上肯定不会走得这么早的。
刑警队的院门洞开,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楼里也静得出奇,使他不由不下意识地把脚步放轻,循着木制的楼梯上了二楼,推开了队长办公室的房门,他一下呆住了。
屋子里坐了五六个人,桌面上凌乱地摊着各种材料,地上的烟头和废烟盒狼藉不堪,空气十分污浊。
“你们在开会?”他僵在门口。
马三耀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进来进来。”他招呼着,又对另外两个有些面生的人介绍说:“周志明,认识吗?以前是咱们队的。”
挨近志明的一个刑警握了握他的手,“是‘四人帮’时期给抓起来的那个吧,听说过,那时候我在分局呢,西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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