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君的声音也加进来,“纪处长本来就对你有点儿成见,你何苦还要跟他顶呢?”
始终不见周志明的回答。
段兴玉推门进了屋子,大家都不说话了。周志明脸上挂着几分孤独,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略一思索,用婉转的口气说道:
“好啦,过去的是非问题暂停辩论吧,大伙儿都把精力收拢到查纸上。小周,处长对你的批评,有些原则是对的,一个侦查员,对于自己的直觉不要自我轻信,这些话都值得你考虑。”
周志明突然神情激动地站起来,从抽屉里抓出一个塑料皮的本子,往桌上一放,“你们看,你们看,这不仅仅是直觉,不是的!”
大陈把本子拿起来,翻开来看了两行,“这是杜卫东的嘛。”他念出声来:“热爱书吧,它会使你愉快,使你尊重别人和自己。——高尔基。”又翻了几页,“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坚信人们爱你。——法国,雨果。这是什么玩意儿呀?”
“这是他从报纸杂志上摘抄下来的东西,有诗,有格言警句,后面还有歌曲,不要觉得这是幼稚可笑,你们不知道他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真是希望自己上进的。他死前几个小时,给我打了两次电话,说有事要找我面谈,可是我没来得及见到他,他就自杀了,这里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我了解他,所以才知道他死得蹊跷,我不能不想办法搞清楚,这是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啊!”周志明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大陈放下本子,沉默不语。
段兴玉却语气严厉地说:“你对某件事情有怀疑,是可以的,不用说我们公安人员了,就是普通群众,碰到这类可疑问题,也是可以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做些调查研究的。可是我们现在手里头有这样急迫的案子,特务分子还逍遥法外,每分钟都可能有我们国家大量的机密情报出现在外国间谍机关的办公桌上,我们的时间每分每秒都是宝贵的,都是以国家的利益为代价的。大陈把爱人孩子放在一边,小严一个女同志也这么长期地奔波熬夜,案子不破就还得熬下去。可今天下午,大家光等你就等了十五分钟,如果人人都这么没有时间观念,还怎么作战?”
“这是我的错,我准改。”周志明大声说。
“这件事,”段兴玉又指指那个本子,“你要查的话,事先要跟组里讲。”
“……好吧。”周志明点了一下头。
因为晚上要加班研究那张原件纸,大家都到楼下的饭厅吃晚饭去了。周志明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心里头淡淡地泛着股苦味儿,他感到气闷,又感到委屈,论起在这个案件中他个人的损失,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大了,上下疏远,爱人反目,自己又极不体面地被指定了回避,这一切还不就是为了自己那个要命的死认真吗?假使依着中国的那句老话:“不为祸始”,也“不为福先”,为人处事都恬淡一些,岂不更好吗?其实,以他性格中原有的中庸成份,他本来是可以凭自己的谦恭和刻苦独善其身的,完全用不着这么直抒胸臆,惹是生非。他越想越觉得憋屈,真恨不得大声说一句,“妈的,再也不操这些心了!”
吃过晚饭,刚一回到办公室,严君把电话听筒向他伸过来。
“正好,找你的。”
他接过电话,从对方大声的喂喂两声呼唤中,他一下子就听出是谁来了。
“喂,你是志明吗?”对方不放心地问着,“怎么没精打采的,告诉你呀,我已经问清楚了,那种药,全市有八家医院都在用哪。按说试用药物是不应该发这么广的,反正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喂,怎么样?喂喂,你怎么啦,有主意没有?”
“啊,没怎么,八家医院是吗?”他几乎是一种敷衍的口气。
“对,这些医院里我倒都有认识的人,有的不熟,不熟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块儿去,办事可能方便些。”
“啊——”他迟疑着没答话。
“怎么样?我只有中午有空,我们一中午跑一个地方,加上星期天,一个星期,完了。”
卞平甲的自告奋勇使他心里一热,攥着电话的手心儿也冒出汗来,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他一咬牙,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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