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怪了,因为她记忆中,这个男人从来脸上没有过笑容,不是谦和卑恭,就是空无一物的淡漠。为什么他这时微笑起来?他的微笑使他的面容变得出奇的详和宁谧,尤其是那眼睛一尘不染,非常洁净。
这也太奇怪了,柳璀想,在这乱糟糟的环境中,只有他们俩人是安宁的。刚才在那黑屋子里,她很恐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心跳个不停。她问月明这是什么地方?月明还未说话,看守的警察,打开铁门上的小铁窗,那被框住的一张脸非常可怕。看守凶狠地训斥道:“这儿不准说话。”小窗啪地一声关上,又是一片黑暗,柳璀一直没能看清月明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肯定会放出去,那么月明呢?恐怕抓来的人中真正在那里递交告状信的就他一个。如果在这些人中抓“闹事头儿”,就非他莫属了。但是他表面上看一点也不在乎,或许他真有种信心让他不在乎这一切。
柳璀想或许她应当抢在月明之前说话,若他们被叫进去时,她可以打乱这些地方警察的“程序”,这样或许他们会放过月明,毕竟月明提的完全是个迂夫子意见:农村小学,多年来一直失学退学情况严重,迁移的不安定,只是让家长更心安理得让孩子退学。
不过,要说月明错,更没有道理。教育问题只怕没有人说,多说绝对不会有害,因为说得再响也很少有人听。
话又说回来,抓来这里的人,一共八人,她刚才数清楚了,这八个人恐怕都参加了静坐,围观的路人在边上,跑得快。至多不过是向市政府交信而已。不知为什么原因,他们各自提不同的问题,却集合在一起交。但又有什么理由不能合在一起交呢?相反,那个汪主任在那里激烈“说服”,又不肯接信,反而弄来大群人围观,堵塞了城里交通,他为什么不能在办公室接待交信者呢?那么大的楼房总应当有接待群众的地方。
里面房间出来一个人,柳璀站了起来,月明未有准备,被手铐链拉着起来。他们正要进去,这时她听到了汪主任的声音,在走廊那头传过来。他们的房间没有关门,只有一个警察,全副武装地大跨步站在门口,不让人进出。外面走廊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胡闹!太胡闹!你们太不像话!”
在他的吼声之间,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公安局负责人的辩护,嘟嘟哝哝听不清楚。柳璀估计公安局接到的指示,只是驱散人群,把核心人物抓起来,这是惯例的做法。结果却是没有来得及跑掉的人,包括她,都成了网中之鱼。听得见过道门碰撞的响声,不过脚步声就到了门口,好几个人,领头的是汪主任与一个全副领章帽徽的警官。汪主任捅了一下这负责人,负责人走进房间,很恭敬地对柳璀说:
“很抱歉,弄错了。执勤的警察没有看清情况。误会,误会。”他手里拿着钥匙,马上打开手铐。柳璀本想阻止他,但手腕已经太难受了,就作罢了。松开后,她禁不住一直在搓揉,发现好几处红肿青紫,弄破了皮。
汪主任马上跟上来,伸出手要搀护柳璀,说:“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出了这么大差错,请柳教授千万包涵。”
这下子把所有人,抓人的人被抓的人,目光全都吸引到她身上,都想看这场热闹,只有门口那个警察还是叉手叉脚地堵着门。
柳璀双臂相交在胸前,不让汪主任的手碰她。这人眼镜上有一块污渍,看来够忙乱的。那些人七嘴八舌道歉了一大圈,她一直不说话,一旁被抓来的人都站起来看稀奇。直到大家都说够了,看够了,她才看看这几个满面笑容的脸,说道:
“这么说,抓我是抓错了?”
汪主任没有回答,他知道柳璀这话头不善。公安局的负责人说,“当然错了,当然错了。”
柳璀慢条斯理地反问,“为什么错了呢?”
“因为你不是闹事者。”
“谁是应该抓的闹事者呢?”
“这些人中可能有几个是,我们正在调查,有的可能是旁观者的,登记一下而已。”说话的是原来在里屋登记的那个警官,他在为自己的工作辩护。
“回答得好,这位同志做事敢做敢当,不像你们只想推卸责任。”柳璀转过头来,问那个警官,“那么请问,谁是闹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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