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手指叩敲在桌面上,表示谢了,仍不说话。侍者站立一旁,耐心地候着,张天师并没有太琢磨,两分钟不到,就确定了蟹粉狮子头,细沙包,两盘什锦炒饭。没一会儿,热过的黄酒端上桌,他们对着一壶冒着热气的黄酒,像天天见面的好朋友对饮起来。
俩人喝干见底,就专心致志吃菜,差不多在狼吞虎咽。不是忘了礼节,而是极少享受美食,等不了。脱掉上台礼服,放在一边,露出的内衣打着补丁,领子都有汗印,彼此大哥二哥,更加放开性子。
第二壶烫过的黄酒上桌来,所罗门取下帽子,拿过酒壶,给两个空杯盛满酒。两人拿起杯子,举了起来,看着对方,却不说话。所罗门自己一口喝下去,他可不想首先开口。
张天师不想与他一般见识,清清嗓子说:“有句话我当讲不当讲?”
“蠢人听到真话,才会生气。”
张天师喝了大口酒,放下酒杯,脸有点红。所罗门却是越喝越清醒。张天师盯着酒杯,双手突然敲打在桌子上,桌上的盘杯筷子都整齐地发出一声响。
这个人与什么人都打过交道,却是头一回对穷洋鬼子下矮桩,心里不平稳。
所罗门几乎和张天师同时伸手抓壶,这回所罗门快一拍,他给自己的杯子倒酒,抓住酒杯,张天师朝所罗门笑了笑,才说:
“你看我们两个班子是不是可以合并,这样就避免让二先生从中盘剥。”
“我是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兄弟。”所罗门像没听清,回了个不着边际。
当所罗门来拿酒壶,被张天师一把按住。“杜康酿酒,也是从我张天师这儿得的方子。我自个干!”顺手把酒壶倒起来,里面一滴酒也没有。
所罗门脸红红的:“有酒才有朋友。”
张天师四周扫视了一下,小馆子几乎座无虚席。他招手又要了一壶酒。
所罗门看着张天师,欲言又止。
“你想问谁当班主,对吗?”张天师直截了当,笑着说。“当然是我。你是尊贵的国王,我按请一位国王陛下的条件付给你工资,不管收入多少,你稳拿。如果亏了,我自己补。”
所罗门哈哈大笑起来:“好主意,好主意!”他仰头喝下酒,兴趣高涨起来。“你人丁兴旺,狗都会跟着玩。我呢,孤家寡人一个,不过还有一个王子。老板,好心肠的老板天师老大,你难道不知道有两位贵人,你必须付两份王家工资:我心爱的王子不能亏待。”
“谁?”张天师好像没有听明白。
“加里王子,你见过。”所罗门说:“因此,工资两份。你可以看不起老国王,却不能轻视王太子,全国民众最爱戴他。”
“双倍工资?”张天师问。
“就是,理应如此。”所罗门重复说。
小日本要完了,上海人,全中国的人都要大庆祝,盟军要进上海,大世界要大赚,他们都想赚个满钵满箱,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个脑袋进水的笨蛋。这情形早就一清二楚展现在面前。
张天师大笑起来,笑声太响,爆发似的,把周遭人都吓了一跳。合并这题目当然难谈成,没有多少钱可以玩大方当大佬,谁也无法让步,大世界桃子熟了。
张天师说,他的两个女徒弟要出落成上海滩头牌美人,一个叫兰胡儿一个叫燕飞飞。
所罗门不高兴,问:“想跟我的加里王子比一比?”
张天师点点头:“人就是这么一点水,见不得别人徒弟比自家好。”
所罗门不屑地说:“我的天师呀,都知道女孩子不中用。我见多了会柔骨术的吉卜赛少女。”他大拇指往下一指:“最后没有例外,都是当婊子!逃不了这个命!”
所罗门最后一个字落地,就感到头被一个重物一击,他还没明白过来,额头就破了一条口。他用手摸了一下,摸第二次时,才看到:手上有鲜红的血。虽然不多,头脑没有开瓢,但明天的演出就麻烦了。他发怒了,鼻翼都膨胀开来,一把掀开面前的杯盘,抓起酒壶。
张天师手里拿着碗,横着眼对着他,准备来第二下。“小小敲你一下。真动手,你洋瘪三早就没命了!”张天师退后一步,双手摆出架势,那是正宗昆仑派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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