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得禄瞧不起这些没骨气的话,要害怕,当初就不用干这一行。他心里骂他是动摇分子,又不愿得罪人,就不说出来。
张正典明白有人不赞成他的婚姻,都说他给钱文贵套走了。他觉得这些人真不讲道理,“钱文贵不是反动派,也算不了什么地主,八路军连他儿子也要去当兵,为什么咱就不能要他的闺女?过两年钱义要混得一官半职,还不是八路军里面叫得响的干部,看你们还有啥好说的?”过去他在村子上很得信仰,张裕民也很看重他,到这半年来,他就一天天脱离了大伙,他觉得别人对他抱意见,他也就少管事,他的想法,说话,也就常常和别人不一样,有时他为怕别人打击他,就装得很左,有时又很消极,在后边说些泄气的话。
李昌还在追着问:“咱们这次该斗争谁?”
这个问题把大家都难住了,他们脑子里一个一个的去想,有时觉得对象太多,有时又觉得都不够条件,或者他们想到过谁,却有顾忌,他们不好说出来。
“这还要费脑子么,当然拣有钱的,哼!李子俊的甜馒头不错啊!你们都哑了?董主任不是说过土地改革是要消灭封建剥削大地主?依我说,明天就把他看起来,后天公审他。”
张正典又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李昌也争了起来:“拔尖要拔头尖!像李子俊这号子人,并非咱们是一个姓就来护住他,他有钱是有钱,可是在咱们手里他敢动一根毛,叫他向东他就不敢向西。”
张正典也接下去:“那么依你说,守着地主不斗争,是不是只有许有武才有条件?难道还得上北京把他找回来?你说咱怕他,好,只要你能找回来,咱就敢毙他。”
“哼!好费话!”赵全功也忍不住了,“咱说,你们谁也不要包庇谁。这些有钱的,吃冤枉的,作践庄户主的,谁也不能放过他”。
这把两个人都说得生气了,两人都跳起来质问他,可是赵全功还要补充说:“谁有心病,谁自己知道。”
赵得禄为解救这个要坏了下去的局面,便问大家要不要临时立个大灶,安几口大锅。他们都知道有些村子就是这样。
去年暖水屯闹清算也安过。这样办起事来方便,干部们和民兵在一道吃饭,叫人有人,免得稀稀拉拉为了回家吃饭误事,这样大家也更有劲。可是又有了两个意见,而且又冲突起来了。张正典说干部日夜要开会,民兵日夜要放哨,当然要,白槐庄就是这样,五六十人一道吃饭,可不多热闹。这又不要另外开支,有什么吃什么,现存的胜利果实,有什么不应该。程仁反对这个意见,说这是浪费,干部们要开会,老百姓也要开会,民兵放哨,民兵还要打仗呢。再说区上来的几个同志,他们已经交代过了,他们有粮票菜金,哪一家都可以去吃饭,动不动胜利果实,胜利果实该归老百姓,难道就让干部吃光了?要是没有胜利果实吃,干部就不开会了?程仁这一套意见立刻得到大家的拥护,把张正典气得噘着个嘴,咕噜着:“你们就会说漂亮话,看你程仁这回分不分地!”李昌趁机会也说:“你就是和大伙儿闹对立,你要不想包庇人,咱就不信。”
张裕民本来老早就想进去的,但他觉得当他们争议的时候,尤其是今年该斗争谁的这问题,他很难发表意见,因为他还没有和区上的几个同志取得一致的意见。他们刚来,他和这几个人也还没搅热,没有和他们搅成一体。他曾想起县上的章品同志,那是一个非常容易接近的人,尤其因为他是来开辟这个村子的,他了解全村的情况,对他也完全相信的。现在他看见屋子里的人们,要闹起来的样子,他最怕自己人先闹个不团结。他跳下柜台打算走进去,不防却一把被刘满抓住了。刘满不知怎么知道了许多人都在这里,也跑来站在外边听,他这时一手抓住张裕民,一手在空中划着,一个字一个字好像警告他似的说:“三哥!老实说,嗯,告诉你,拔尖要拔头尖,吃柿子拣软的可不成!嗯,这回,咱们就要看你这武委会主任了。哼!”他眼睛瞪得很大,像要吃人似的,又把两个拳头在赤膊的胸上擂,一说完也不等别人的回答,掉转头就大步的走出去了,口里还不住的带着察南说话时的特别腔调:“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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