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士伟将心比心,知道村长这话段诗芬听起来肯定不舒服,所以他不想接这个话题。“那好吧,”庞士伟说,“可是话要讲清楚,我只出水泥,别的一概不管。”“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村长拿出对待乡长的态度对待庞士伟,一边说着,一边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村长以为只要庞士伟同意,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他没想到,村民们不答应。龙掌村的村民当年连日本鬼子都不怕,还怕如今的乡长吗?所以,他们不但不答应,还有人放出难听话,说你庞士伟要是钱多了烧得难受,干脆你自己包工包料,也不要为村里修路了,先拍乡里的马屁,把乡里的街面修好,再把从乡里到县里的水泥路也修好,修好了你就调到乡里上班了,当乡长了。这样的话庞士伟怎么受得了?不仅庞士伟受不了,连他老婆段诗芬听了也受不了,关起房门之后对庞士伟说,做好事也要后个分寸,如果不掌握分寸,好事情也成了坏事情。庞士伟一想,也是,最后,修路的事情当然就这么拉倒了。
除了落得一声骂之外,没有落下任何好处。这件事情对庞士伟打击很大,同时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乡村的落后。不仅是经济上落后,而且思想上落后。不仅是群众思想落后,干部思想也落后。他虽然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经济状况,但没能力改变村民的思想,更没能力去改变干部的思想。庞士伟有些灰心意冷,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的。况且,自从他致富之后,村里很多人效仿,不少人家响应乡政府的号召,向他学习,而且是真学,比学雷峰认真,一时间,竟然很多人家把自家唯一的耕牛卖了,全部买回来手扶拖拉机,但无论是村里还是乡里,手扶拖拉机能派上用场的活就那么多,手扶拖拉机多了,庞士伟的活就少了。庞士伟不愿意跟他们搞恶性竞争。
于是,和老婆段诗芬商量,到更广阔的大市场里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老婆本来就是半个城里人,而且真正嫁给庞士伟之后,才深切地体味到作为城里人和农村人的差别,以及作为半个城里人和真正农村认得差别,所以,她的最大愿望就是成为真正的城里人,现在庞士伟打算走出山村到城市发展,虽然走出的只是身体,并没有改变作为农村人的身份,但也比完全窝在山村好,当然是绝对支持。于是,庞士伟在那一年的春天走出了山村,走出了红安。
庞士伟来到武汉。他以前就来过武汉,曾经想在汉口的汉正街租一个门面做生意。他发现做生意是要讲究市口的,市口好,生意就好,市口不好,生意就不好。武汉是湖北的省会,是湖北省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为什么武汉能成为省会?能成为中心?而庞士伟的家乡红安却不能成为省会成为中心?说到底,就是因为武汉的“市口”。
别的地方不说,就说庞士伟现在站着的地方汉正街,恰好位于长江和汉水的交叉口。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古代没有铁路,没有航空,也没有高速公路,水上航运是主要的交通,长江横贯中国的十二个省市,汉水是中国唯一一条南北走向的天然江河,这两条大动脉在这里融会,当然要“杂交”出汉正街,“杂交”出汉口,“杂交”出武汉。所以,同样是做生意,在这里肯定比在家乡具有更多的优势。这个道理庞士伟懂。不是现在才懂,而是早就懂了。可虽然懂,虽然早就动过这个念头,虽然两年前就来看过,但当时他的主要业务在家乡,并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武汉,因此也就没有在汉正街租门面。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庞士伟张罗为村里修路的事情最后闹成那么一个结局,让他很伤心,他决定从此之后要把主要精力移到武汉来,在省城大力发展一下,等以后真正有实力了,才考虑为家乡做贡献。所以,这次他打算在汉正街租门面,好好做生意,做真正的生意,做大生意。但是,到老地方一看,好家伙,房租价钱涨了整整一倍!
庞士伟找到原来的熟人打听,问怎么回事。熟人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汉正街的店面租金涨价一倍是普遍现象,并没有谁故意欺负他是乡下人。熟人还带着庞士伟沿着汉江从桥口一直转到四官殿,一家一家地打听,结果确实是这样,几乎所有的店面价格都涨了一倍,有些地方,比如靠近铜人像旁边的那个市口,涨价幅度更大,翻了一倍还拐弯。庞士伟犹豫了。房租价格翻了一倍,意味着每个月的成本都要增加一倍,这个变化超出了他原先的预算,如果生意不能同步增长一倍,可能就要赔钱。庞士伟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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