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无岸(3)

2025-10-10 评论

  我今天仍然没有戴眼镜,这位大哥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工程师,并且不说我是医生或教师呢?神了。
  “何以见得?”我问。
  “跑得多了,看人总有个八九不离十。”中年汉子很自信。
  “那你能不能再看具体点?”我的好奇新被调动起来。
  中年汉子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我,说:“你应该是研究所的。”
  我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会看相,因为我确实是设计院的,并且设计院从去年开始决定紧跟形势,正式由冶金部马鞍山钢铁设计院改为冶金部马鞍山钢铁设计研究院,虽然只加了两个字,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改变,但听起来大多了,尤其是现在,这位中年汉子说我是研究所的,与研究院几乎就没有什么差别了。再仔细一想,应该说中年汉子说的完全正确,我确实是研究所的。以前我们是设计院情报室,自从设计院改成设计研究院之后,我们情报室也水涨船高,从室升格为所,所以,我现在的完整身份应该是设计研究院情报研究所的工程师,一点没错!
  “你真会看相?”我问,态度也明显变地友好起来。
  中年汉子笑了,没说会,也没说不会。
  “能不能替我看看?”我进一步要求道。其实我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人在面临一个重大决策时往往会宁可信一点,就当是参考一下吧,况且这位老兄能看得这么准。
  “你要看什么呢?”汉子问。
  “看看我这次出去运气怎么样?”我实话实说,就像是当时的病人对当时的医生。
  中年汉子又认认真真看了看我,再让我伸出左手里外翻看了半天。他在这样做的时候,就引起上面几个铺位的旅客们的好奇,这些人完全放下自己正在做的一切,纷纷用身体或眼神向中年汉子靠过来。中年汉子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因此也就更加卖力起来,仿佛正在做一项伟大的测试,而我就是实验品,但我是完全志愿的,没人强迫我。
  “你这次旅途很长啊。”中年汉子说。
  “是,是,是很长。”我必须配合他,而配合的最佳方式是鼓励他。
  “你运气不错,”他说,“每每在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
  “对,对,对。”我说。
  “贵人相助”这句话我是听过的,前几年看过一个朝鲜电影《卖花姑娘》中就有这句话。从我已经走过的这些年来看,确实是每每在关键时刻确实有人帮我。就说这次南下吧,我人还没动,那边至少已经有两条半路子在等我了。第一条是张一民,我的同学加同事,他说他在深圳等我;第二条是郑康平,直接就是大老板,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但我手里既有尚方宝剑又有敲门砖,不怕他不热情;至于那半条路嘛,是石大哥,虽说只是在飞机上偶尔认识的,但我对深圳早就有心,所以回来后特意给他寄去一斤上好的绿茶,他收到后还给我写了回信,明确表示欢迎我来深圳玩,虽说这种萍水相逢的关系并不可靠,但算作半条路是可以的,关键时刻好过没有。
  “但是你此次旅行如果单纯是为了求财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中年汉子给我泼了一瓢凉水。
  “为什么?”我有点急了。
  也由不得我不急,不是为了钱我离开设计院干什么?说实话,我想着去深圳的直接原因就是为了钱。前面说了,我在马鞍山钢铁设计研究院工作,不仅我在设计院工作,我老婆也在设计院工作,夫妻俩一个单位,我在情报所,她在自控所。包括复用二底图在内,她一年差不多出三百张甲A图纸,相当能战斗了。而我当时已经是“高产作家”,情报室规定每人每年的编写或翻译量为六万字,我实打实要完成几十万字。就这样,夫妻俩合起来还是“二百五”,我每月工资一百二十五元,她也是,加起来正好二百五。“二百五”在我们那里是骂人的话,不吉利,但如果是我一个人能拿这个不吉利数,我就不会想着“下海”了,不想着“下海”我就不会有今天这趟旅行了。
  当时我那个小家庭是四个人生活,除了夫妻二人外,还有儿子和保姆,保姆除了吃喝穿用外,每月还要领工资,刚开始是四十五,后来涨到五十,当时对我来说是笔不小的开销。穷则思变,首先想到的是“靠文吃文”,投稿,几乎每月都有一两篇文稿见刊,至今我的家中还保留几十本《钢铁》、《耐火材料》、《工业炉》及安徽、江苏、湖南等省的某某冶金杂志,上面有我的“大作”。后来觉得投稿不过瘾了,干脆写书,日以继夜地干了三个月,每天七页稿纸,我写她抄,用标准的绘图仿宋体抄七页也不比我轻松多少。拿到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从银行汇过来的两千多元稿费,我们夫妻二人加上儿子和保姆,将钱摊了满满一地,充分享受一把电影“百万英磅”中亨利亚当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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