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够了之后,才发现作者就是墙里的同事。于是邓工拉着我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邓工说,郑康平夫妇是他大学同班同学,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海外关系复杂,文革中被整得够呛,连女朋友都差一点吹了。邓工家庭出身好,又是班干部,并且很讲义气,在郑康平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很大帮助与鼓励。改革开放后,郑康平的海外关系反而成了资本,现在由他舅舅投资,在深圳搞了一家钢格板公司,郑康平出任总经理,发了。郑没有忘记邓工,多次写信或打电话邀请邓工来深圳共谋发展,邓工一直没去,不是不想去,也不是故意“翘”,他对我说了真心话:等混上高级职称就去。
我等不及高级职称了,我愿意去。耿直的人往往也确实很义气,邓工拍了拍胸脯,说:老兄的事情我邓某人包了。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用自己擅长的方法作了必要的铺垫,具体做法就是在《冶金参考》上赶发了一篇“钢格板占据工程材料新领域”的文章,一方面为郑康平做一次免费的广告,卖个人情给他,另一方面也避免他将来会以我对钢格板一窍不通来拒绝我。这时候,江苏一个乡镇企业恰好孝敬给我一条红塔山香烟,我立刻充当二传手,借花献佛,拿去孝敬邓工。邓工的老婆看着有人送来高级香烟,顿时觉得自己的丈夫在设计院出人头地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带着这个好心情,借着红塔山的天高云淡,邓工认认真真地写了三张纸,把我说的无可挑剔。有了这三张纸做尚方宝剑,再加上那篇文章做我的敲门砖,我有理由踌躇满志。
离开张一民,我去见郑康平,左手拿着敲门砖,右手握住尚方宝剑。但不知是郑康平怕敲门砖还是怕尚方宝剑,反正他是吓得不敢见我。不见我没关系,我可以坐在小厅里面等,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了,我也拿出“耿直”的劲来,趁人不注意直接闯进去。郑康平确实很忙,我闯进去时他正在做百忙之后的短暂睡眠。
“郑总您好!”
郑康平醒了,马上在大班椅子上坐直。“马鞍山院的邓工让我来看看你。”我说。
“噢,好好。老邓呀,邓庆生。”
我很高兴,郑总果然记得邓工,说明邓工没吹牛。
“这是邓工让我带给你的信。”我双手递上那封信,并且又敬上一盒宜兴紫砂茶壶,说这也是邓工让我带给他的。
郑康平对茶壶似乎不感兴趣,接过去,嘴里说了声谢谢,就摆在了一边。对茶壶不感兴趣我不在乎,关键是对信,他对邓工的信也不感兴趣,连拆都没拆就放到了一边。我急了,说郑总您还是看看信吧。我只能这么说,我跟这个郑康平初次见面,不能自己吹自己,在可能的情况下,由别人吹自己总好过自己吹自己。
郑康平在我的催促下勉强地看看几眼邓工花了大力气写的那封信,然后又把它丢在一边,说以后再看吧。
“您最好现在看。”我强忍着气愤,但还是有点急了。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因为这是一分关于我的推荐信。”
“推荐信?推荐什么?”
“推荐我到您这里工作呀。”我说。
“到我这来工作?谁说我这里要人了?”
这下好了,既然是推荐信,那就更不用看了。
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几乎就要发作了,我这么远赶来,等了几个小时,拿了你同学的推荐信,还自己搭上一份礼品,连杯水都没喝,客气话都没说一句。
“这么说是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了?”我说。
“我这里根本就不缺人,不但不缺人,我还要炒掉几个人呢!”
“那好,”我说,“把紫砂茶壶还给我,这不是邓工给你的,是我买的。”
“好好,”他说,“拿去,赶紧拿走。”
3
不出半天,两条半路就断了两条,并且遭受了莫大的屈辱。我非常气愤,心里想:张一民郑康平,你们等着!
生气没用,人还要活,路还要走,旅行还得继续。下楼之后我先买了份盒饭,然后想着怎么办。办法总是有的,不是还有半条路吗?人在走投无路时脸皮会变厚。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石大哥打过去一个电话。反正我已经被拒绝两次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我相信那个中年汉子的话,关键时刻总会有贵人帮我的,现在看来这个贵人只能是石大哥了。
石大哥接到我的电话,说:我太忙了,没办法过来接你,你自己做几路几路中巴,到什么什么地方下车,来永安商场找我。我简直就是喜不自禁,马上拖上行李,按他指定的路线挤上中巴,走了很远很远,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到了位于蛇口太子路的永安商场。那时候深南大道正在修建,行车特慢,南油大道根本没有,中巴在南头里面七弯八拐,头都转晕了,从罗湖到蛇口足足花了两个半小时。当我找到石大哥时,已经五点多,他正在指挥装车,听见我喊他,马上过来打招呼,并且掏出大哥大指示老婆晚上加两个菜,有客人。那一刻我差点就流出眼泪,像老电影里失散多年的红军终于重新找到了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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