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21)

2025-10-10 评论

  此刻,翘翘当然要坚定地守着它的主人。与细米(21)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这是它永远的意愿。
  被风关上的院门被人推开了。梅纹的身后跟着林秀穗、冯醒城、宁义夫等五六个老师。
  被大雨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细米(21),已在风雨中摇晃。
  老师们劝细米(21)跟他们回宿舍,被细米(21)拒绝了。
  梅纹哭起来,叫着:“校长,师娘……”
  林秀穗拍打着细米(21)家的门。
  屋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几个老师将细米(21)朝院门外拖去,细米(21)忽然嚎啕大哭,又从他们手中挣扎出来,找到他原先站着的位置,重新站好,仿佛他是长在那儿的,是不能挪移的。
  闪电时,只见院子里人影晃动,随着闪电的熄灭,一切影像随之消失。
  所有的人都被大雨淋成一个细长溜,像被竹竿挑起的衣服。
  冯醒城用手摸了一下细米(21)的额头,觉得冰冷,冲到细米(21)家的窗下,大声说:“校长,师娘,我们都在院子里,我们都已被淋湿,难道你们要让我们淋到天亮吗?”
  宁义夫也跑到窗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几根破柱子嘛!那刀刻得很浅的,不仔细去看,也看不出什么。”
  细米(21)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扑通”栽倒在水里。
  梅纹哭着叫着:“细米(21)!细米(21)!……”
  大家都在叫着:“细米(21)!细米(21)!……”
  屋里灯亮了。
  门打开后,细米(21)的妈妈哭着冲进雨地里……

  又是一个星期天。
  老师们回家去了,细米(21)去了红藕家,稻香渡中学除了四周浓密的树林于风中发出的声音外,别无它声。
  在一片绿色*的安静之中,梅纹与细米(21)的爸爸妈妈进行了一次长谈。当梅纹踏入细米(21)家的院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一种温暖可亲的感觉,仿佛一只漂流的小船于茫茫大水之上忽然地到达了一个长着大树的码头。当她与细米(21)一家人一桌吃饭时,她发现自己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家庭。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家庭,它处在乡村,但这个家庭的主人杜子渐,除了对儿子细米(21)缺乏足够的耐心与温柔外,却有许多斯文的地方。他穿着讲究,一丝不苟,喜欢历史,擅长于说乡村故事——用一种很合他身份的方式说,魅力无穷,老师们茶余饭后都爱聚集于他身旁。梅纹也很是喜欢,那些故事是不可穷尽的,源远流长,绵绵不绝。细米(21)的妈妈不识字,是乡村妇女,但她长年生活在老师们中间,除了具有一个乡村妇女的淳朴与悲悯而外,又比一般乡村妇女懂了许多事理。面对着这样一对夫妇,梅纹的诉说,在开始后不久,就变成了一种倾诉。这儿不是她的家,但她却有一种家的感觉,细米(21)的爸爸妈妈也非她父母,但她却有一种面对父母的感觉——一个走散了的受了很多委屈的女孩儿又重见父母的感觉。她的诉说几次被她的啜泣所打断……
  梅纹的父亲是被突然抓走的,理由是他的一尊黄杨木雕其用意是“恶毒”的。母亲也被一道抓走了,理由是她的水彩画也有许多不可饶恕的地方。父母亲被抓走之后,便有一伙人闯进梅纹的家,将父亲的全部木雕当垃圾一样都扔到了大街上。然后,他们将母亲的画胡乱地揉成一团,点燃了,扔到了那堆木雕上。梅纹哭着叫着,挥舞着双手,要扑上去,但却被人死死挡住了。那些曾给父亲带来巨大荣誉与骄傲的木雕开始慢慢燃烧,因为都是一些坚实的木材,最初的燃烧十分缓慢,而正是这种坚实,使燃烧在后面变得强烈而漫长。
  这种木材所发出的火焰是蓝色*的,像酒精的火焰。空气里飘散着一种使人觉得将要昏迷、呕吐的气味。
  那些由父亲一刀一刀雕刻而成、用了他一生精力与才华炮制而成的作品,在火焰中黯然无声地消失着,仿佛是灵魂在飘离大地,升入天堂。
  梅纹仿佛真的看见它们在空中飘飘而去的形象——这些形象本来是凝固在父亲的作坊里的。
  那帮人对火焰失去了耐心,未等木雕彻底地化为灰烬,就扔下梅纹全都撤离了。
  梅纹跪在地上,望着一堆还在慢慢燃烧的余火,犹如一个烧化纸钱的人面对一座新坟。
  她没有悲哀的感觉——她没有任何感觉。
  终于只剩下一滩死灰。
  梅纹发现手旁有一根小木棍,便捡起来,去拔弄灰烬。她从灰烬中拔弄出好几块金属牌,那上面是一些英文字母或法文字母、西班牙文字母——那帮人将父亲的作品所获得的各种奖牌也一起投于火中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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