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纹问:“多少钱?”
店主举起了两根指头。
细米(37)不禁吐了一下舌头。
梅纹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的钱,数了数,问:“能便宜一些吗?”
店主说:“我没有多要。是人家物主说的价。放在过去生意好,我就不卖了。这年头,没有多少人往我这店里跑,你们能来,我高兴,才卖的。”
梅纹低声对细米(37)说:“买了木料,就没有钱住旅馆了。”
细米(37)牵了牵梅纹的衣角说:“我们走吧。”
梅纹又看了一眼那块木料,只好与细米(37)一道,扛起箩离开了这个小铺子。
路上,梅纹问:“我们就在街上,随便找个地方呆一夜,行吗?”
细米(37)当然行,细米(37)无数次地在田野里、芦苇丛里过过夜。但细米(37)坚决地摇了摇头,他记着妈妈的叮嘱:“你是男孩,出门要照顾好你姐姐。”细米(37)想:怎么也不能让梅纹露宿在大街上的。
梅纹明白细米(37)的心意,不吭声,跟着他往前走。行人、自行车不停地从他们身边闪过,总觉得会撞到他们身上,便小心翼翼地躲闪着。
“那块木料,难得。”梅纹心中依然在惦记那块木料。
“难得,也不要。”细米(37)说。
看见旅馆了——“胜利旅馆”的牌子被灯温暖地照亮着。
梅纹放下箩,对细米(37)说:“我再去看一眼——我不买。”还不等细米(37)表示同意,她就转身朝那个小铺子急匆匆地走去。
细米(37)看到她的身影一会儿出现了,一会儿又被行人挡住了。
细米(37)知道,梅纹身上的钱,除了几块是妈妈给的,剩下的就是她的工资——第一个月的工资,十八块。
细米(37)坐在马路牙上,在昏暗的路灯下守着两只箩。
过了很久,梅纹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她怀里抱着那个麻布包包。走到细米(37)跟前,她有点歉意地说:“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夜里,我们可以呆在那儿。”她的口气好像是他们今晚将要在一个很舒适的饭店下榻一样。
细米(37)看着她将木头放进箩里,一言不发。
梅纹说:“饭钱、船票钱,都留够了。”
他们在街边小摊上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饭之后,没有心思再去逛街了,一是因为折腾了一整天,现在困了,二是因为有两只箩,走动起来也不方便,就早早地来到了那个“很好的地方”——电影院的廊下。
地方还真是个好地方,很宽敞。
他们将包裹木雕的床单、被面等先临时撤了下来,铺在地上。
细米(37)将刚刚买的那块木料从箩中取出,又把一条包裹一件小木雕的毛巾取下,正好做成一个枕头:“这是你的枕头。”那样子倒好像他大,梅纹小。
“你呢?”梅纹问。
“我不用枕头。”
两人离着两尺多远躺着,都睡不着,梅纹就和细米(37)说话。细米(37)只听不说。梅纹说了许多关于雕塑的事之后,说到了苏州城。她向细米(37)描述着苏州河、虎丘塔、无数条深深的小巷以及她家原先住的一幢青瓦小楼……
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城外的大河上,有夜行的轮船行过,偶尔响起一阵汽笛声。
后来,他们就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细米(37)又醒来了。
已是秋后,夜间很有一番凉意,细米(37)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
梅纹却似乎睡得很香。
细米(37)想:她不会受凉吧?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呆呆地看着睡在朦胧里的梅纹。他轻轻坐了起来,抱着双腿,无神地看着大街。
街两边的梧桐树,在风中飘着落叶。风渐渐大起来,吹得地上的落叶纷纷向前跑,像一群大老鼠,又像是一群低空飞翔的褐色*的鸟。
凉意越来越深。
细米(37)看了看梅纹,在心里担忧着。可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他起来,将两只箩轻轻挪到风口上。他想:这样也许会为她挡住一些凉风。
一个流浪的男孩,在深夜的大街上东张西望,好像是在找吃的。
大街空空的,只有秋风与落叶。
后来,这个男孩看到了电影院的廊下的两只箩。他看了好一阵,就借着梧桐树的影子溜了过来。
黑暗里,细米(37)看着他,但没有惊动他,细米(37)知道他在找吃的。
男孩的眼睛在暗处发着黑漆漆的亮光。他趴下了,在台阶上爬着,朝箩爬来。
细米(37)就用眼睛看着箩,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有一只手从箩的那边爬了上来,又接着朝箩里爬去。那只手在箩里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在搜索着。再接下来,就露出他的脑袋,另一只手也进入了箩里。这只箩让这个男孩失望了,就转向另一只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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