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14)

2025-10-10 评论

  白麻子说:“不能代订。他如果不吃,你吃呀?”
  “过去,不是也有代订的吗?”我说。
  白麻子把麻脸朝我―晃,“过去是过去!”说完,夹着―筐饭碗到河边洗碗去了。
  刘汉林追上前去问:“能补订吗?”
  “―周订―次。他要补订,你要补订,我还要专门划出―个人来伺候们们吗?”
  往回走的路上,刘汉林问我:“你在那儿得罪他啦?”
  我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了刘汉林,他叹了一口气,“谁让你知道人家丑事的?”不过,他觉得这件事有点意思,一路上不停地向我打听详细情节:“是光屁股吗?”我说:“干吗光屁股?穿着裤汉。”(那些年,我总觉得马水清、刘汉林他们几个都比我多知道好多事情,我常常显得很傻。)他还问这问那,问得我很心烦,因为我在想我这―周没饭吃怎么办。
  当天晚上,我回了一趟家,弄了点干粮,加之马水清他们每天分一点米粥给我,才勉勉强强地馄了―周。
  施乔纨也跟我过不去,她让姚三船通知我补交学费。
  我去了会计室,问她:“我的学费不是免掉一部分了吗?”
  “你家并不穷,穷还老去镇上吃猪头肉?”
  “那是马水清花的钱。”
  “你还挺有福气的嘛,反正不能免!”
  “邵其平老师通知我说免了的。”
  “他说免,让他替你掏钱。我这里不管。我只知道你欠着学费。”
  我只好转身出来去找马水清借了钱,把学费交了。
  那天夜里,我没有拉稀,但我却跑到大厕所里去蹲着。天气已暖,厕所里臭烘烘的,但我坚决地蹲着。我用眼睛盯住前面那间屋子。这天夜里,没有讨厌的猫,万籁俱寂。厕所离那间屋子很近,有什么响动这里都能听见。然而左等右等,除了听到施乔纨迷迷瞪瞪地把羊子叫起来撒尿,其他任何响动也没有。我又躲到食堂旁边的白杨树后面守了一阵,终于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好,悻悻地跑回宿舍。
  春末的一天早晨,我去水码头洗手,脚刚踏上木板,那木板便向下沉去,吓得我立即跳到岸上。我再回头看时,只见木板从架子上滑脱了,在水上漂着。
  “把木阪够上来!”岸上响起白麻子的声音。
  “这不是我弄开的。”
  “你还赖,我这里亲眼看见你把它蹬开了的。”
  “拴木板的铁丝断了,我刚一踩上去,它就往下沉。”
  “我刚刚还挑了满满―担水,它也没往下沉,怎么你―踩上去就往下沉?这铁丝是谁弄断的?”
  “反正不是我弄断的!”
  “你嘴还硬。它总不会是自己断吧?”
  “那我不知道。”
  “你还不把木板够上来!”
  “我不够!”
  “是你说的,林冰!”
  “说了怎么着?我就不够!”
  白麻子把水桶咚地扔在地上,“我偏要让你够!你今天如果不够上来,你,以后就甭想在食堂订伙食!”
  我掉头―看,只见木板正朝河心漂去。我有点心虚了。万―白麻子也不去够木板,让木板漂走被人捞了去,学校还不让我赔?再说这木板也确实是我蹬开的,万一白麻子真不让我订伙食又怎么办?我被白麻子抵着,只好一边哭,一边转身走向水中……
  水有点凉。当我的手抓到木板往岸边拖时,我忽然有了仇恨,并有了―股勇气。我仰视岸上的白麻子,把眼睛瞪圆了望着他的麻脸。我终于把木板拖到了岸边,然后像扔一具死尸―样将它扔到岸上。我水淋淋地走上岸去。不知是因为气喷还是因为被河水冻的,我浑身直打哆嗦。我想,我当时的目光―定很凶。因为我看见白麻子的神态有点虚弱起来。他的反应给了我巨大的鼓舞,我便越发地瞪圆眼睛,并咬着牙,攥紧两只拳头,一副要对他进行还击和报复的样子。
  “小林冰,你干吗那么凶?”
  我根本不答理他,像―条抖着浑身水珠的落水狗―样冲着他走过去,逼他只好把路出来。
  “小林冰!……”
  我转过身去,把头一歪,“哼!”
  这―“哼”,使白麻子忽然醒悟,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这一“哼”,使白麻子清楚地听出一句潜台词:我要把那天夜里见到的事到处张扬!他立即心虚,跑过来想拉住我,但我却撇下他,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
  远远地,我听见施乔纨说了―句:“你总是没轻没重地逗人家小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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