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说到一件什么好笑的事,四人都笑了起来。
“这么高兴呀?”门口有人问。
四人回头看去,门口站着笑眯眯的丁玫。
“你们两个回来啦!”丁玫走进院子。
马水清朝她点点头,“你好。”
我正准备吃饭,连忙放下筷子,“丁玫,你好。”
丁玫走向爷爷,“爷爷,东头河滩上的芦苇怕是被人偷割了去了。割得很慌张,河滩上乱糟糟的,有些芦茬竟留了尺把长。”
爷爷笑了起来,“哪里是被人偷了,是他们三人割回来啦!”
我哨悄看了一眼舒敏,说:“是我割的。我不会割。”
舒敏脸色微红,笑道:“林冰会割,我不会割,那些长茬子,大概都是我留下的。”
丁玫说:“舒老师(她叫舒敏为舒老师,我和马水清都不叫,爷爷也不叫),你是做老师的,这活儿哪能让你干呀?”转而又对着爷爷,有点怪爷爷的样子,“爷爷也不拦着她。”
爷爷说:“她要干就让她干吧,她脸色不好看,干干活也好。”
此后,丁玫就一直对爷爷说话,我们三人就在那儿站着。
“地,我已让西头的小群子耕了,是用牛耕的,没用手扶拖拉机,拖拉机耕地耕不透,田头还总有耕不着的。让太阳晒个几天再播麦种吧。我妈说,就不要种大麦了。大麦产量高是高一些,但不好吃,还是种小麦吧,反正平常家里也就你一个人吃饭,奶奶是几乎不吃的,加上队里分的,粮食足够了。播种时,得洒些磷肥。今年麦子就倒伏得厉害……”
丁玫突然停住了,“你们吃饭吧。”
马水清说:“和我们一起吃吧。”
丁玫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这就走了,还要通知人明天早上打早工呢。”说完,就朝门口走。但没走几步,又停住了,朝马水清招招手,让他过去。
马水清犹豫了―下,就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时,丁玫闪到一旁,站着不动,却让马水清先走出门去。当马水清从她身边走过去之后,她说了一声:“你停一下。”马水清站住了。她走到他的身后,踮起脚,伸出胖胖的手来,很细心地将一小片刚才干活时落在马水清头上的芦苇叶子取下来,又顺手掸了掸他衣服上的灰尘。接着,掉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先吃吧。我跟他说几句话,他马上就来。”
我们三人就坐在凳上等马水清。等了十分钟,他回来了。那时天已黑下来了,爷爷便摇晃晃地去端来了罩子灯。灯光下,人的脸色模糊不清,并且不太稳定。风大些时,灯光摇曳,人脸都显得有点怪。这饭吃得太安静,我就第一个说话,小声问马水清:“丁玫与你说什么么?”
马水清说:“没有说什么。就向我随便问了一些学校里的事。”
我往嘴里一粒―粒丢黄豆,在心里琢磨着丁玫的这―连串微小的举动。我突然体会出什么意思来了,禁不住一笑,手一颤抖,黄豆掉到桌子上,蹦到桌子下的阴影里去了。
舒敏问:“你笑什么?”
我摇摇头,“我没笑什么。想笑,就笑呗!”
我又―粒―粒地往嘴里丢黄豆。因为丁玫的形象老在我眼前晃。刚才,她在与爷爷说话时,我在―旁长时间地打量了她。经了一年多的风吹日晒,经了一年多田野的熏陶,经了一年多农夫村妇真实而放肆的言辞的感染,她在劳动里已长成了―个很漂亮的村姑。她的身体是那样地丰满,那样地结实,头发是那样地黑,眼睛又是那样地亮,脸庞红红的,灿如霞光。在她身上,已有了艾雯、陶卉、舒敏这些女性身上没有的一些迷人之处。
马水清用筷子捅了―下我的额头,“想什么呢?”
“她长得比原先更好看了。”我―说出这句话来,心里就后悔起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舒敏,赶紧岔开话题去,“月亮出来了……”
吃完晚饭,大家都洗了澡,换了衣裳。爷爷总有他―套活儿要做:伺候奶奶,关鸡窝门,查看灶膛里的火彻底熄灭了没有……我们三个搬了椅子,坐到了院门外的大河边上,去看深秋夜晚的大河。
那深秋夜晚的大河很寂寞,一轮清月,只照着―河空水。我们坐了很久,居然没有见着有一叶帆从水面上驶过。河那边人家,大概也都因秋忙而劳累,早早睡了吧,不见一星灯火闪烁。
记得那回夏日的夜晚,也是我们三人坐在这大河边上。河水虽然空茫,但毕竟偶尔能见到一叶风帆,听到几声不能归去的家鸭的鸣叫,而这深秋夜晚的大河,竟是这样地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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