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告诉我们,她根本就不知道父亲是谁,她的母亲原先也是这个马戏团的,她3岁时,在一个地方上演出,母亲丢下她,跟一个男人永远地走了。
这天晚自习,教室里缺了我、马水清、谢百三和姚三船――我们在竹林里陪伴着秋。
月上来时,月影雾气浮动在竹林间。风起时,竹影零乱地在我们脸上晃着。我们木呆呆的,一点不知道如何把事情做下去,像在荷塘边一样,又糊里糊涂地在竹林里待了一夜。
天还未大亮,我们就听到了马蹄声。我们钻出竹林看着:团长骑着马在田埂上走着,像个猎人在寻找着一只由他打中翅膀却躲藏起来的飞禽。我们叫秋就待在竹林里,千万别出来。上课时,我们透过窗户,看到团长将马拴在操场边的树上,然后在校园里到处走着。
晚上,马水清、谢百三和我,在油麻地镇的大桥下雇了一只船,将秋连夜护送到18里地外的吴庄马水清家。怕人多疑,我们将秋交给了马水清的爷爷,又连夜赶回学校。
马戏团找不到秋,不能离去,团长发作了。他找到汪奇涵,说秋肯定是被油麻地中学的学生藏起来了。藏起人家马戏团的人来,又是一个女孩,这自然是一件大事。汪奇涵很恼火,让各个班主任去班上讯问并恐吓。我们几个分别被叫到了办公室,但我们都一口咬定:“我不知道!我没藏!”
学校查不出来,团长就找杜长明,说他们的一个女孩在这里丢了。杜长明就让人在镇上找。团长说,还是藏在学校里的可能性大。于是,杜长明把汪奇涵叫去说:“你们的学生大不像话!给我查,一定得查出那个女孩!”
汪奇涵不再泛泛地公开查了,而改成公安局那样暗地里的侦破。
团长成天焦灼不宁地到处走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并放出狠巴巴的凶光。在路上,他与我们相遇了,用极锐利的充满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们。那目光使我们感到心里发虚。这天中午,他骑着马在操扬上狂奔,那马已跑出了最快的速度,他还连连抽鞭。马朝操场外冲去,驮着他箭一般飞过空中,跌落在水里。他湿漉漉地牵着马,在河边的芦苇丛里继续找着。
过了两天,马戏团在一个我们尚未起床的早晨突然消失了。也就是在这天上午,马水清七十多岁的爷爷,拄着拐棍走进了校园,找到我们,将我们叫到一边说:“昨天傍晚,一个骑着黑马的男人到了吴庄。当时,秋正帮我摘柿子。她被他叫走了。”他从怀里掏出五颗染了颜色的银杏(一颗红色,一颗绿色,一颗黄色,一颗紫色,一颗蓝色),又说,“她让我把这几颗银杏交给你们班长。”
我们以后再也没有见到秋。
秋在我们的生活里只是一闪而过,如同雨后的一道彩虹,只在空中停留了那么片刻,便永远地消失了。但,她在我们的记忆里却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光痕。关于那五颗彩色的银杏,我们的理解是秋留给我们五个人的:我、马水清、谢百三、刘汉林、姚三船。“交给你们班长”,只是一种很自然的说法。但谢百三的理解是,那五颗彩色的银杏都是交给他的。他收到了那五颗彩色的银杏,再也没有拿出来。大约过了一年,刘汉林在谢百三的床上找钥匙,无意中从他的枕下抖出一个小布包包,再一抖那小布包包,抖出了五颗彩色的银杏。马水清说:“分了,一人一颗。”我们便一人拿了一颗,给谢百三留了一颗紫色的。
我高中即将毕业时,无意中听到一个传说:秋与那个团长结婚了,很相爱,生了一个跟秋一样好看的女孩。
第一节
这里的秋末,学校总要放秋忙假,让学生回去帮家中收割一地成熟的庄稼。这个秋忙假,我有好几日是在吴庄度过的:马水清说他家的柿子成熟了,让我去他家摘柿子,吃柿子。
马水清的家是令人注目的。在我们这―带,见不到第二所这样的住宅。它深深留下了从前富有的痕迹,虽然老了一些,但依然给人―个“大宅”的深刻印象。正房极高大宽敞,墙是用今天的砖瓦窑已不再烧的小青砖,平着,一块挨一块、实实在在地垒成的,而不似钱少些的人家,砖块立着砌,墙心是空的。就连房顶上盖的,也是今天的砖瓦窑已不再烧的弧形小瓦。梁柱檩条都是上等的木料,东房西房也都是用木板从下到上全隔的。东西两厢房盖得一模一样,比正房矮瘦一些,用的也都是极好的材料。
院子很大,推门就是一条流动不息的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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