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56)

2025-10-10 评论

  夏莲香把眼一瞟,“我喜欢他!”
  乔桉说:“他父亲是地主!”
  夏莲香说:“是地主,但他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在窗外偷听的几个人“扑哧”笑了。
  乔桉满脸涨红,但又无从发作。
  夏莲香嘴角―撇,微笑了―下。
  乔桉搬起一张凳子举起来。
  夏莲香双目盯住乔桉,“你敢砸吗?”
  乔桉将凳子在空中举了一阵,只好又放下了,说:“你老实点!”
  乔桉他们对夏莲香无可奈何,只好扔下她,将门锁上。
  乔桉他们没有再审问夏莲香,只是把她关着,一连关了好几天,不让她回宿舍,也不让她回家。
  这几天,外面的情况变化更快,到处是呐喊声,世界仿佛变成了―们尚在榻上肚子疼的孕妇,毫无风度地叫唤着。夏莲香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通过乔桉他们偶然一闪的面也,她感觉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压力。人类记载了许多故事,这些故事之中,有不少是说一个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与外界断掉联系之后而孤独,而软弱,而垮掉的。夏莲香不禁也有点害怕了。
  这些天,我在心中对夏莲香―直抱有歉意。我无端地觉得,她现在的处境与我有着关系。如果我不去那样竭力地证明自己和开脱自己,而默认了那本日记本就是我故意藏匿了的呢?我心里明明知道,此事我并无责任。但我作为事件的参与者,就有了一种无法摆脱的自愧感。这天傍晚,我独自―人跑到关押夏莲香的那间屋子的后窗下,想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丫夏莲香正站在后窗向外望着。仅仅几天的时间,她似乎消瘦了许多。她脸上所特有的红色也淡了许多,反显出苍白来。她望着我,我望着她。我从未想到过她的眼中也会有如此软弱和迷茫的神情。
  “你好,夏莲香。”
  “你好,林冰。”
  “你不要怕。”
  “我才不咱呢!”她用―行雪白的牙齿咬住嘴唇。
  我离开她走出四五步远时,忽然听到她叫我:“林冰……”
  我回过头去望着她。那时,夕阳的余辉正照着她的面庞。她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泪光。我走向她:“有事吗?”
  “帮我―个忙好吗?”
  “行。”
  她用手指着池塘边草丛中的几朵蓝花,“那几朵花摘给我好吗?”
  我走到塘边,把那几朵蓝花全摘了送给她。
  她将头上几朵早已枯萎的蓝花轻轻丢到窗外,然后将那几朵新鲜的蓝花放到鼻子底下,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
  我把我见到夏莲香的情形告诉了马水清。他把镜子摔在了地上,“乔桉这个杂种!”
  这天,吃完晚饭,马水清说:“走吧,去镇上礼堂看演出去。”
  这一阵镇上各个机关以及周围许多村子都成立了文艺宣传队,因此镇上礼堂总有演出。我们都有点看腻了,不太想去。但马水清说:“今天晚上的演出好看,是会演,―个宣传财只出两个节目。看完了,我们去吃猪头肉。”
  于是我们一个个很过分地表现出去看演出的热情:是会演,当然去看。事实上,主要是因为有猪头肉。但我们―个个都装成没有听到马水清的最后一句话的样子。我、谢百三、刘汉林、姚三船、马水清,便横走成一排,去了镇上。
  看演出的人很多,窗台上都站了人,有几个孩子爬到了大梁上,像栖在黑暗中的乌鸦。我们手拉着手,像一根长钉子楔进了人群。所有的观众都仰着脖子看,看呆了的张着大嘴,样子很像让牙科医生检查牙齿。
  后来,邹庄也上来―们艮别致的节目:《四老汉的控诉》。
  第一个上台的人扮成一个瞎子,在台上一阵乱摸,然后走到台口,对观众说:“我老汉叫张三,让地主婆子弄瞎了我的眼……”
  说完又在台上摸起来。这时走上第二个人。他将手掌支在耳后,扮―个聋子,做出竭力听人说话的样子。他一直走到台口,说:“我老汉叫李五,耳朵当年被地主一巴掌打聋了……”第三个上台的人扮成―个瘸子,手按右膝盖,一路画着圈走到台口,“我老汉叫丁三,这腿是被地主家的牛给踩残了的……”第四个上台的人扮成―个傻子,说:“我叫王五,狗财主将我关在黑屋里,那屋里常闹鬼,将我吓傻了……”四个人绕了几个圈儿,开始一个个地控诉,控诉一段唱―段,唱一段再绕一圈。
  正当台下看得津津有味时,马水清突然振臂呼喊起来“不准丑化贫下中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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