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72)

2025-10-10 评论

  我不住地翻动着乐谱,赵一亮却从不把乐谱放到架子上。那天晚上,排练大合唱,突然断了电,我的胡琴便不能再拉下去,而赵一亮仿佛没有感觉到停电一般,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一直把曲子潇潇洒洒地拉下去,那些演唱的也居然很兴奋,在一片黑暗里愈发昂扬激越地唱着。刚唱完了,又来电了,演唱的那帮人―律掉过头来问:“刚才胡琴谁拉的?”姚三船说:“赵―亮!”
  我便觉得无地自容。
  邵其平让高中的王维―担任宣传队队长。这个王维――开始就似乎瞧不上我。在一次我们乐队为―个表演唱演奏了三遍过门还不齐之后,他不耐烦了,“林冰,你们是不是先练好了再来配乐?”他甚至当了那么多人的面,对刚走进来的赵―亮说:“赵一亮,你来拉吧,你不拉,这曲子都拉不成个儿。”赵―亮却一转身出去了。这时姚三船说要上厕所,拿了笛子也走出办公室。
  我也顾不了别人了,自己硬着头皮拉下去,表演唱勉勉强强地开始了,但不―会儿又有人停住了,说:“调门起得太高了,我们唱不上去。”我只好又重新调音。我一调音,徐朝雹他们,也得顺着往下调音,可老也调不好。王维一问:“什么时候才能调好?”我有点发急,说:“开始吧开始吧!”过了―会儿,姚三船跑回来说:“赵―亮说,副弓与主胡之间的音根本没有调准,副弓还差一个八度呢。”邵其平冲着我问:“怎么搞的?!”
  排练了十几个节目之后,文艺宣传队就贴了海报,那天晚上在操场上搭起的舞台上开始了第一次公开演出。望着台下人头攒动,我的心慌乱得可怜。演出开始后不久,就有―个吹笛子的愣把另―个节目的曲子当成了这―个节目的曲子,还吹得挺认真,这让台上的演员目瞪口呆了好―阵,又手忙脚乱了好―阵。邵其平在台口站着,气鼓鼓地望着我们。演了―半节目之后,在―个节目中,本应由主胡奏的―段曲子,我却记不清楚了,台上的演员很尴尬地停住了望乐队。正当邵其平的脸上要浮起―脸失望的表隋时,赵一亮却把他的胡琴拉响了,虽然比我的主胡低了―个八度,但音却是清清楚楚,并且一个一个音符都摸得极准,演员们像陷在泥淖中忽然得了救星似的,又立即把动作做下去。
  演出结束后,我―直怏怏不快。
  那时,马水清的心情也不好。丁玫和王维―都在宣传队,整天在一块儿,并且还常常地嬉闹。他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表演,三不会乐器,除了上厕所从办公室门口走一下,就几乎没有机会再能见到丁玫。这宣传队似乎强化了马水清与丁玫之间的沟壑,使马水清有了一种他是处在丁玫活动圈子之外的感觉。那天,他看了王维一与丁玫演的一出小两口的小戏后回到宿舍,刘汉林无意地说了―句:“丁玫与王维―合演小两口,真像!”他一下子显出了失落的样子,躺在上铺上,心神不宁地照着镜子。
  一连几天,我们总在晚饭后到镇上熟食铺里吃猪头肉。马水清还喝了点酒。我也喝了点酒。出了熟食铺,脸上热烘烘的很舒服。我倒不去想着背曲子、绷琴的事,与他在镇上闲逛,趴在大桥上看河上的船。那天晚上,宣传队又在活动。我和马水清出了熟食铺,天已很晚了,我居然不着急,慢悠悠地往学校走,直到听见办公室里有乐器声和歌唱声,才忽然地紧张起来,赶忙离开马水清朝办公室跑去。但当我忽然听到胡琴声时,我停住了脚步,站在黑暗里。办公室里十支日光灯全开着,白刺刺地亮。我看见赵―亮正很专注地拉胡琴――拉的是主胡!徐朝元拉的副弓,似乎与赵一亮配合得很默契。姚三船站在赵一亮身后,也极认真地吹笛子。我还瞧见,赵一亮在开始―节乐章时,微微回了―下头,姚三船很会意地点了一下头,仿佛两人对那乐章皆心领神会。乐队就那样似乎无休止地演奏着,那些表演的也尽情地并剧顷畅地表演着。―个节目终于结束了,我仿佛听到了办公室里轻轻地响起一片心满意足的嘘声。休息时,赵―亮又用了那姿势站着,与王维一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陶卉她们几个女孩出了办公室,似乎要往厕所去,我赶紧退到更远处的黑暗里。
  那天晚上,我就再也没有回宣传队。我想不回宣传队了,但我没有能够做到。再一次排练时,邵其平说:“这样吧,林冰与赵―亮轮流拉主胡吧!”
  赵―亮说:“还是林冰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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