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79)

2025-10-10 评论

  许一龙自然没有能够将我再请到他的文艺宣传队。会演那天,他的乐队就他―把胡琴,很孤独的样子。他的独奏节目早已公布出去,是不好取消的。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独自一人坐在台上的椅子上,像砍去枝叶的―段树桩。纯粹的、没有配乐的乐器独奏是很难听的,其形象仿佛一个脱尽了衣服而裸露着的身体。
  许―龙自然感觉到了琴音的光秃,便竭力去拉,但越是竭力,这琴音就越发地光秃,让人感到心厌烦。
  文化站站长余佩璋一直坐在台下看节目,眼睛里是失望。
  许―龙感觉到了,就流出一串口水来,引起台下一阵暴笑,有人大声叫:“口水龙!”
  那天晚上,许―龙留给油麻地的形象是一个惨败的形象。
  纯属偶然,许一龙的二胡独奏之后,紧接着就是赵―亮的二胡独奏。其情形与许―龙的独奏大不―样。赵一亮坐在前面,我们一排四个拉副弓的坐在后面,既将他衬托得格外突出,又不使人觉得他是孤单一个。优美的声音是在许多声音的和声里诞生的,其独奏犹如―条美丽的鱼在水中畅游,那水便是其他乐器的附和与陪衬。惟其这绿水,才使鱼游与脱离绿水的鱼跃变得优美动人(相比之下,许―龙的独奏便如同鱼在一片干地里打滚与打挺)。赵一亮又年轻,又英俊,这就更使他的独奏具有迷人的色彩。
  余佩璋看着,乐得咧着大嘴笑。
  那天晚上,赵―亮留给油麻地的形象是:他赵―亮才是油麻地的第―把胡琴。
  第二天,我听人说,许一龙当晚气得吐了两口血。我很歉疚,便去看望他。他―边喝着刚煨好的鸡汤,一边说:“林冰,我不怪你!”

  第一节
  我再―次来到吴庄。那时,柿子树正挂满一树青果。
  来吴庄之前的两天时间里,马水清就好几次说,他想回家看―趟爷爷。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那个比我们高―个年级的丁玫――她生了点小病,在家中待着。
  到吴庄的当天,我说:“我们去看―下丁玫吧。”
  “看她干吗?”
  我笑笑,“你不去,我去。”
  不一会儿,马水清就追了上来。
  我便笑他,“你不是说不去吗?”
  他咬牙切齿地揪了―下我的腮帮子,拉了我,先去―个小铺里买了一堆水果罐头,然后才去丁玫家。
  丁玫的病已经好了,但还是―副慵懒的样子。她的头发蓬松着,光着脚(脚趾被凤仙花染了红色),趿拉着鞋,很随便地穿了―件宽松的衣服,钮扣没有全扣上,衣领耷拉下一角来,露出一小片丰白的胸脯。我们甚至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极少―部分的隆起,便慌忙将目光移开去。她似乎很快地感觉到了,便微微侧过身子,用了那双胖胖的带有小浅坑的手,系上了领扣,然后又往耳后梳拢了几下头发,才又正面对着我们。
  我们与她很不自然地说了―会儿话,临走时,马水清显得出人意料地镇静,“晚上到我们家打牌吧?”
  丁玫想了想,说:“好吧。”
  这―允诺使马水清十分凉喜。回到家后,他让爷爷烧了―锅水,用大木盆好好洗了个澡,还固执地让我也洗了―个澡,然后又去小铺给手电筒换了新电池。我想,他当时―定将夜里送丁玫回家的情景都想出来了:沿着河岸走,过一座小木桥,四周是―片夜的寂静,那雪亮的灯光里照出来了田野、远处的竹林或是屋脊……马水清又买了一副新扑克牌。回家的路上,他邀了吴庄那个爱打猎的吴大朋晚上来一起打牌。回家后,他让爷爷去后面的大庄子上割几斤肉回来,好在夜里烧夜餐。
  吃了晚饭,我们将那张大八仙桌擦净,抬到屋子中间,在上面铺了一块线毯,四面各放了一把高背的红木椅子。两盏罩子灯加足了油,玻璃罩子是套在嘴上呵了热气,擦了无数遍才擦完的,透明得似乎没有了它自身。一切准备停当,马水清就倚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照镜子。那时,天色已暗,是不能从镜子里照出什么来的。
  我却站到院门外去,过一会儿,就戏弄一下他――我故作喜悦地跑进来,说:“来了!”
  马水清赶紧将镜子放入口袋,走到院门口。
  我“扑哧”一笑,一边缩起脖子准备挨拧,一边说:“你急什么?急什么?”
  他在院门口不安地站了―会儿,又重新退回到柿子树下。接连受了几回骗之后,他就不再上当了。
  吴大朋来后,等了―个小时,说:“我看算了吧,马水清,丁玫今天晚上是来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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