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109)

2025-10-10 评论

  芳菲保持着一种恒定的情绪,说到激动处也不激动,说到伤感处也不伤感。在芳菲不停的说话中,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开始还是芳菲给我添水,后来,我自己去添。饮水机就在我身后,芳菲过来要绕半个圈,而我自己转身就可以添上水了。我担心芳菲说这么多话,喉咙会干,也要给她倒杯水。她没有拒绝,我就用一次性水杯给她倒一杯。我还担心,她说了那么多话,会不会把话说完呢?她又哪里来那么多话呢?我会突然的不集中注意力,只看到她在灯光下的有点失真的嘴唇。我想着,芳菲怎么不说说我们?怎么不说说小麦?怎么不说说朋友们?可能是在外婆的厨房把这些都说过了吧?可能是在她家里,要换一种适合家里才可以说的话吧?但是,芳菲说到了人生,这个大题目,芳菲也能避重就轻。她说人生就是走路,我们都走在路上,同一条路,可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岔路,那么多岔路,该走哪一条呢?只有一条是正确的。于是,我们在岔路口分手了,每人走上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陌生的路。我们走在各自的路上,会碰到其他人,我们又成为了朋友。可前面又有岔路了,我们又重新选择了一回……这些岔路,就像一棵大树上的一根根树枝,等到我们走到不能走动的时候,我们各自栖息在自己的枝头,我们互相瞭望着,发现我们的姿势各不相同,就连我们栖息的树枝,也千差万别……
  芳菲把话停下来。她笑笑,说,你看,都是我在说,我成一个碎嘴婆了。
  我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我这是真心话。芳菲说这么多话,我一点也不觉得烦,一点也不觉得她是个碎嘴婆,相反的,我觉得她的话很中我的心意。我记得十多年前,也在这间屋里,我们也是这样说话的,我们不就是在这些话中,拥抱到一起的吗?
  芳菲说,对了,我那天做了一回评委,看到你的作品了。我很想让你的作品获奖的,可他们不同意。我觉得,你的画有点偏,偏题了,他们要求参赛作品必须是工艺美术,你的作品虽然是静物,但是,要表现的东西太多了。你是想让作品复杂一些,多一些思考和想象,可太杂了,反而冲淡了作品本身的内涵——他们这样说的。
  我也没准备获奖,我只是拿去玩玩的。我说,那几天,我太无聊了,我画了很多很多无聊的东西。
  我知道。芳菲说,现在还画吗?
  不画了,不想画。
  不想干的事,不干也好。
  我哼一声,表示赞同她的话。
  芳菲就不作声了。
  片刻之后,我说,你怎么会去做评委呢?
  谁知道啊,可能是,我不是一直做广告嘛,还做过狗屁主任不是,这次比赛,市广告协会是主办者之一,我有朋友在广协工作,他们就把我拖上了。
  我噢一声。
  芳菲又说,那,你住哪里呢?
  暂时住在一个朋友家。
  我猜想,芳菲一定看出我在撒谎。我还是住进了我从前住过的那间破平房里。那种低矮而潮湿的平房,我真的害怕回去。
  芳菲说,其实……其实……
  芳菲还没有说出“其实”后面的内容,她家屋里的什么地方就突然发出“渤滋滋——嘭”的怪叫声。芳菲被吓了一跳。芳菲手抚着胸脯,说,妈呀,吓死我了,我们家的抽水马桶可能坏了,常常怪叫,深更半夜的,什么时候我非被吓死不可啊。
  我突然笑了。我想起十多年前的那次著名的怪叫。那时候,我和芳菲正缠绵在一起。我们差不多就要做成了……在那次怪叫之后,在我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在芳菲把我赶走之后,我没有阳痿,是我一直庆幸的。
  芳菲脸红了。芳菲说我知道你笑什么……我……我们家就会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声音……你看,天都亮了……我做早饭……我下面条给你吃吧。
  不了。我说,我该回去了。你也该休息了。你一夜没睡呢。
  你不是也一夜没睡嘛。
  我站起来,向门边走。芳菲把我截住了。芳菲轻轻地靠着我,轻轻地拥我一下,轻轻地抱着我了。她说,我们什么都不怕了……现在……
  仿佛是十多年前的翻版,我们都不能自禁了。我们接吻——芳菲的舌头和我的舌头碰撞、纠缠在一起,频率很快地翻动,就像十多年前的吻延续到现在。十多年了,她嘴里的气味居然一点没变,而我的感觉也从十多年前一直延续下来……
  是芳菲一定要到我租住的小屋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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