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说完,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那就讲讲看,要是不对,你再补充。
于是,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开发区。
那时候的开发区,很多地方还是待开的荒地,我们招商局在几间临时平房里上班。我们吃饭是在较早进区的企业铝铂包装厂食堂里。每天中午,我们拿着碗筷,要走过一片荒地。记得,许可证说要跳海的那天他并没有喝酒,在饭桌上埋着头吃饭。除了许可证,我们其他人年龄相仿,当然,小麦比我们要小四五岁。我们时常在饭桌上口无遮拦地说笑,那天不知什么事情就说到了爱情。你知道,许可证年龄已经不算小了。许可证还像小青年一样,突然说,干脆跳海算了。许可证的样子有点伤心欲绝。我们都知道他爱上了小麦。在我们这拨人当中,年龄最大和年龄最小的相爱,本身就具备了许多看点。再加上许可证略带表演的口气和神态,我们都觉得,他们的爱情非常有趣。海马首先说,怎么,到现在还没上手?许可证鼻子一歪,就哭了。许可证突然就哭了。许可证呜呜地哭着。许可证说,我要去跳海,我要去跳海,我就从老鹰嘴那儿跳下去。许可证的话让我们目瞪口呆。我们互相看看,都想笑。我看到芳菲还是笑了。芳菲捂着嘴偷偷地笑。芳菲说,你什么时候去跳啊,对我们讲一声,我们好去看个稀罕。许可证说,今天,就今天。芳菲说,你这人一点骨气都没有,你要跳海跟我们说顶屁用啊,你去跟小麦说,小麦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你趁小麦到市区去办事才说,一看你就有问题,你应该让小麦去为你感动,为你伤心,为你自责,跟我们说干什么啊,我要是看到你跳海啊,还要去扔坷垃,你想不死都没用了,淹不死你也要把你砸死!喂,许可证,要不要我们到市里把小麦叫回来?小麦也真是的,迟不请假早不请假,偏偏在这时候请假。对呀,小麦这时候请什么假啊,是不是去相亲啊。芳菲说完,大声笑了。我们觉得,芳菲不该这么说,许可证那眼泪可不是装出来的。
但是许可证还是不吭声了。在大家笑声中,他把一碗菜汤喝了。
我们从铝铂包装厂食堂一直说笑到单位,正好赶上下午上班。我们在许可证的办公室继续说笑。这时候电话响了。芳菲接过电话,说,你找谁?噢,他呀,他出事了,对,出事,出事就是自杀……自杀都不懂啊?自杀就是自杀呗,什么?为什么?还一定要为什么啊?为爱情啊……这你就不懂了,对,就刚刚……跳海呀……不开玩笑……我是谁啊?我是谁不关你的事。许可证一把夺过话筒,对着话筒说,开玩笑开玩笑……你是……哎呀,李景德李主任啊啊……啊啊,全乱了……啊,啊,是,是,好,好,新加坡,好,我这就去准备……李主任,他们刚才在开我玩笑……是,老同学你放心,我一定加强管理。
许可证放下电话,他想批评芳菲几句,芳菲已经吓跑了。许可证对着我们训道,连区办李主任的电话芳菲也敢乱开玩笑,差点误大事了,真是不像话,以后,这样的玩笑不能乱开了,要是出事,谁都顶不住!这个是这个这样的,我要跟李主任他们到新加坡去招商了,不跟你们闲扯篇了,我要去订机票。海马说,谁去拎包啊,这回该轮到我了吧?许可证说,李主任点名让我去……什么拎包啊,我们是代表团正式成员。海马说,你不抓紧盯着小麦啊,你这一走,连跳海的机会都没有啦,大主任,这次,你就让我去拎一回包么?许可证说,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海马说,这还不简单,你跳海不就得啦。你跳海了,从老鹰嘴那儿跳下去,机会不就留给我们啦。这回连许可证都跟着我们笑了。
这事情经过几番演义,变成了许可证和小麦在老鹰嘴约会,许可证向小麦表白了爱情,遭到小麦的拒绝,然后,许可证便跳海自杀,被养海带的渔民用鱼叉叉了上来。实际上这只是演义的一种,还有好多版本,最玄的是,许可证被虾婆婆一口一口吃掉了,剩点骨头,上面还叮满了海蚂蟥。还有一种说法,显然是好事者费心编排的,说许可证和小麦在海边约会,互相调戏的差不多了,都出状态了,可临到做爱时,许可证家伙不行了,就像海蚂蟥一样软踏踏的。小麦忍无可忍,一脚把许可证蹬到了海里。等到小麦把许可证拉上来时,许可证身上已经叮满了海蚂蟥。小麦不想看着他被蚂蟥活活叮死,就找来两根小树枝当筷子,把蚂蟥一个一个夹下来。夹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蚂蟥夹干净。小麦还想再看看他那不争气的家伙,可小麦竟然找不到了。原来一不小心,小麦把他命根子当海蚂蟥夹掉扔进海里了。这个版本流传最广,也最让人津津乐道。只是没有人当着小麦的面,说这样的玩笑。倒是许可证,得了个蚂蟥的绰号,一度还在朋友中间流行了半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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