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不让我送她到机场,我也没再坚持。我有一种感觉,小麦不让我送她,似乎有她的道理。我们在五一广场分手。小麦的行李不多,除随身一个小包外,就是一个旅行箱了。小麦拖着旅行箱,穿过五一广场。春天的五一广场被人工装点得万紫千红,到处都摆着红红绿绿的花草,还有一面面迎风飘扬的彩旗。广场上交叉走动的人把小麦的身影剪碎。小麦的红色风衣在我眼前一闪一闪。
我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一角。广场上阳光耀眼,我眼前的红色被阳光洇湿了一大片。
我知道生活并没有结束。但冥冥中,我觉得生活的一部分,结束了。
我的手机响了,我没有马上接听,看一下号码,是达生的。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下午我在小麦留给我的大屋子里呆着,我的心里,和大屋子一样,很空虚——少了什么都可以,少了一个人,而且是心爱的人,就像身体里的血液被抽光了,就像这白白的墙壁,毫无色彩。
我接了电话,没有问达生中午吃饭的事。达生也没有提小麦。小麦走了,好像和谁都无关似的。我感到深深的失落——虽然,小麦并没有说她不回来,可我的感觉不好。我的感觉就是,小麦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了。
怎么啦老陈,精神不对啊,不就是小麦出差嘛,犯得着有气无力的呀。达生说。
我说,你知道什么啊,我……我中午喝多了……什么事啊达生?
没事,海马下午没有班,他晚上要请我们玩玩,你来不来啊?达生又说,海马这家伙狂死了,他才来了一笔稿费,添上一点钱就够吃一次了。
可是可是……
你别说不来啊,小麦一走,你就想自由啦?
我晚上还有事,走不开。
停顿一小会儿,达生才说,怎么啦老陈,真有事啊?
我说,是啊……我说不下去了,我有一种哭的欲望。
达生又不明就里地安慰我一通。我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但是达生的好意我是知道的。达生还说了小麦好多的好话,还提到他借小麦的钱,还说一定要还。后来,七拐八拐,才说,中午是谁请谁啊?气氛好像不对啊,我没看到你和小麦,我还以为你们说悄悄话去了。他们都在谈生意,我一句嘴也插不上。你知道不知道?许可证调到晨报了,明确是正处级副主编——职务是副的,级别是正的,许可证脸上很光鲜,嘴都喜歪了。
这时候,对许可证的调动,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随口说,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啦,你要是参加你就晓得了。
那就祝贺他吧。
他现在成神仙了,得意得不得了,说要享受生活,不再去操心工作了。
谁啊?
许可证啊,达生说,老陈你真的心不在焉啊?出来吧,出来和我们玩玩,下盘棋,吹吹牛……对了,你还住在小麦那里是吧?这不就得了吗,不会有事的,我有经验,小麦对你那么好,那就是你的家,你还有什么担心的?我在哪里等你啊?
不了,真的不了,我有别的事,真的。
达生还是不依不饶,你是担心小麦跟谁私奔啦?要是私奔你才得了,你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任凭达生怎么说,我到底没有去跟他和海马玩。
15
后来,达生和海马又多次找过我,不是吃饭就是下棋,都被我拒绝了。
我还拒绝了别的应酬。包括那些过去生意场上的朋友,他们再让我去打短工或者突击什么工程时,都被我婉言相谢。
我的心情越来越坏,因为我给小麦打电话,她都一直不接电话。后来,她干脆把手机关了。再后来,她那个手机号码成为了空号。
小麦就这样,从我的生活中,彻底蒸发了。
在没有小麦的生活里,日子过得既漫长又飞快。
幸亏小麦留给我一张农行卡,卡里有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我可以暂时的衣食无忧。
和小麦那张农行卡放在一起的,还有小麦的一封信,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信和农行卡是我拒绝打短工的主要理由)。小麦在信上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她只是建议我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她说总是要做点什么的,如果目前没有适合的,可以静下心来,画点东西,搞点设计,不但对自己有益,增长知识,提高技艺,也是对社会的一种贡献。我以为小麦会在信上跟我说一些情意绵绵的话,没想到她这封信就像公文一样,干巴巴的,特别是最后的忠告,上升到对社会的贡献这样的高度,让我觉得既可笑又真实。不过仔细想想,小麦的话还是对的,如果我没有正经事做,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学坏的。但是正经事情又怎么能轮到我们去做呢?海马和达生,哪个不比我优秀?又怎么样呢?那就听小麦的,把我曾经迷恋过的画画再拾起来。我虽然早就掂过自己的斤两,在画画上,我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没有出息就没有出息,还是画吧,重要的是一个画字。不过我还是做了相应的调整,我以工艺画为主。为此我还到书店去,买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籍,从理论到作品,从国内到国外,从写实到现代,我见到就买,捡到篮子里都是菜,先买回家再说。我一边读书,一边设计,一边画。小麦留给我的大房子成了不折不扣的画室。我还附庸风雅,在画室上题写“静斋”的雅号,在卧室题上“散散居”。我成了一个足不出户的隐者,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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