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能,尽管他们可以做红尘的奴、红尘的仆,也不能如愿地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看到织女,在缥缈的天界,一次次将生锈的光阴,擦得银亮,为的是一年一度的鹊桥相逢。便有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他们在似水的柔情里缠绵,在如梦的佳期里沉醉,心中却害怕,短暂的相逢,又要踏上鹊桥的归路。“忍顾”二字让本就微薄的幸福,又在开始掉落、悲伤,在苍茫的天际弥漫。鹊桥长恨,来路有期,归路也有期。他们无法越过命运的藩篱,用一年的一日,去换一份天长地久。
所以,他们故作潇洒、强忍悲戚地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这也只是秦少游的爱情观,是他笔下的牛郎织女。就像是他给自己一段风流情事,所找出的美丽借口,一种对无奈分别的慰安。我知道,被等待煎熬了千万年的牛郎和织女,再不愿贪恋那金风玉露的相逢。只想守着彼此浅淡的温度,彼此简约的幸福,看人间的,一草一木,一尘一土。
多少人,将爱情,匆匆地装进口袋,待换了衣服,也就意味随手丢弃了爱情。也有人,将爱情,放进端砚里研磨,写在宣纸上,无论经历多少朝代,都不会褪色。只是有几人,将爱情藏入心间,用灵魂耕耘,在岁月的土地上,等待一季一季的,幸福花开。
晨起时一场狂风暴雨,心中暗自感叹,七夕之日,这风雨,是否会耽误了鹊桥相会的佳期?看来在千古注定的命数里,所有的忧虑,所有的渴盼,都是徒劳和多余。此时的窗外,一枚上弦月细瘦,院内葡萄架上枝影缠绕,我没有坐在竹椅上倾听,因为不想惊扰。只在静夜里,轻啜一盏茶,闻着雾气衍生出的,淡淡温暖。
第10章 相思已是不曾闲(1)
    窗外微风细雨,小院的榴花却在雨中绽放,火红俏丽的朵儿,凝着雨露,像是一个女子的相思。在这清凉的午后,素手焚香,摘几朵新鲜的茉莉煮一壶清茗,只觉风雅逼人。屋内流淌着潘越云低唱的一首《相思已是不曾闲》,柔肠百转,不尽缠绵。
    这首歌词是由南宋一位蜀中歌妓填的《鹊桥仙》改编而来,前面的词句都被删改,只有最后两句“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不曾改动一个字。因为这样的句子,刻骨惊心,不留余地。她那么舒缓地唱着,沉浸在自己酝酿的相思里,不容得有任何人惊扰她的梦。我也被她所感染,烹煮一壶春愁满纸空盟誓鹊桥仙蜀中妓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
    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
    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
    叫相思的情绪,自斟自饮。却觉得,前缘旧梦,一路行来,可以想念的人,已然不多。更何况,要对某一个人相思刻骨,实在太难。倒不如,做一个赏花的闲人,看那情深的女子,如何把华丽的相思,开到花残,把一缕余香留给懂得之人。
    我喜欢那残酷的美感,爱那繁华之后的寂寥。看一个女子,从锦绣华年,一直爱到白发苍颜。韶光匆匆,那么轻易就耗尽了她一生的相思,那期间漫长的煎熬与滋味,只有她一人独尝。
    爱到深处,是如此的不堪,当自己都手足无措,又怎能给别人一份简单的安稳。看一段人间烟火,大家都抢着要分食,痴心的执着,换来更早的岑寂。如璀璨的烟花,炽热地燃烧,余下的是一堆冰凉的残雪。我知她们心意,却做不了那情深之人,宁愿守着一段空白的记忆,仓皇地老去。也不要在心头,长出一颗朱砂痣,直到死去,亦无法消除。
    填这首《鹊桥仙》的女子,只是蜀中一个无名的歌妓,是否留名于史,并不重要。只要她的词,可以镌刻在因为这样的句子,刻骨惊心,不留余地。她那么舒缓地唱着,沉浸在自己酝酿的相思里,不容得有任何人惊扰她的梦。我也被她所感染,烹煮一壶叫相思的情绪,自斟自饮。
    别人心里,像一粒青涩的种子,成熟之后,结出相思的果。南宋洪迈撰记小说《夷坚志》记有南宋词人陆游居蜀地时,曾挟一歌妓归来,安置在一别院,约数日一往探视。有段日子,陆游因病,而稍长时间没有去看她。这女子因相思难耐,便猜疑陆游生了二心。陆游作词自解,她便作词《鹊桥仙》复他。宋代蜀妓,多受唐时女诗人薛涛影响,善文墨、工诗词者,不胜枚举。而这位蜀中妓,被陆游青睐,想必是容貌绝佳,才情不凡,只凭这一纸词章,亦知她是个敢爱敢恨、不修雕饰的性情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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