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清欢(18)

2025-10-10 评论

    秦少游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世间多少痴男怨女,期待着柔情似水,愿与爱人执手地老天荒。“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那些对镜画眉的日子,已然成了往事。到最后,深刻的爱恋,终抵不过锐利的时光。秋去春来,只剩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一首词,看似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部漫长的戏剧,有情节,有悲喜。繁华世界,众生纷纭,多少阴晴冷暖的故事,被编入词谱里,传为后世佳话。这个叫宋的朝代,因为数百个词牌,从此温柔而多情。
    一首词换一壶酒,一卷书换一座城的宋朝,真的走远了。之后的元明清,以及当世,仍有许多文人填词作令,却再也无法与之争奇斗妍。是春天不够鲜妍吗?是月亮不够清澈吗?还是山水不够明净?又或是词客少了一点雅兴?
    都不是。或许,词只适合生长在宋代,如同诗只和唐朝结缘。诗和词,在不属于自己的朝代里,总是少了几分风姿与性灵。想来,一字一句自有前因,一草一木皆有果报。宋词之所以被世人追捧,是因为众生有情,难免被那些柔软的句子打动,不能自已。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是,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任何时候,宋词都带着一种感伤的温柔,美丽的诱惑,孤独的典雅,看似漫不经心,却早已摄人魂魄。尽管,我亦时常会误入宋朝,陷在一阕词境中,忘记归途,但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或许,我终究只是一个淡若清风的女子,活在当下,安于今朝。偶尔在某个落花飞雨的时节,捧一卷宋词,闲看流云,静待秋水。
    无需承诺,不守天荒。一如苏子在词中所云: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元曲
    真的,春天很短。踏雪寻梅的故事,仿佛还在昨天,今日已是蝶舞花飞,落红铺径。那一叶兰舟,在夏日的渡口等候,和我同船的人,是否依旧如故?韶华太过匆匆,多想安静缓慢地将日子过完,在湛湛晴光下,学庄周梦一回蝴蝶。于清浅午后,写几首小令,唱一段小曲,直到日落风息,月上柳梢。
    世间最美的,竟是四时流转,光阴飞逝。元曲名家马致远吟道:“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那只庄周幻化的蝶,穿过云水千山,又落入了谁的词曲里,编成了故事。既知流光短如春梦,须趁花谢之时,相邀饮酒行令,醉到夜深更残,终不负那似水辰光。
    《西厢记》有词云:“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竟在恍然间从梦里出离,一时看芳菲落尽,万般惆怅,无主断肠。人生终是一场戏,姹紫嫣红为哪般?你看那戏台繁华如昔,戏中人物,演绎的也只是聚散悲欢。生末净丑,不过为命运安排,多少山盟海誓的情话,都只是戏里唱白,转身之后,再相逢,有多少人可以从容相待?
    记忆中的元曲,只是民间流行的小令,街市传唱的小调。没有唐诗的沉稳奔放、厚重大气,亦无宋词的绚丽婉转、风情别致。后来在清闲无事时捧读几章,方知其间滋味,竟如痴如醉,内心千回百转。有如林黛玉初读《西厢记》,她被深深吸引的,并非只是剧里的情节,更为书中的锦词佳句。
    元曲盛于元代,元杂剧和散曲合称为元曲,采用北曲为演唱形式。散曲为元代文学主体,看似与词接近,然词典雅含蓄,曲通俗活泼。诗词严谨,端然婉约,散曲自由,朴素清新。元杂剧的成就,远胜于散曲,曾一度响彻了大江南北的舞台,亦是古文化史册上,一页优雅的篇章。
    散曲里亦有风景如画,曾几何时,马致远的那首秋思,道尽了多少羁旅过客的悲欢。“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短短几字,似秋日云彩,淡写轻描。枯藤老树、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斜阳,都是天涯穷途的风景。后来,我曾无数次邂逅过曲中景象,独立秋风残阳中,回望茫然天地,苍凉到无处归依。
    还有一位元曲家白朴,他笔下的秋,又是另一种孤独。“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依稀记得儿时乡村,深秋的黄昏,日落烟霞,萧瑟老树上栖息几只寒鸦。袅袅炊烟,从黛瓦间升起,渐而隐没于苍茫的天空。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秋景,只能在古朴的词章曲文中,读到几缕旧时的烟火,落日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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