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局是前处长始料不及的。他居然赢了。刚刚才开了个头那个有钱人怎么就跑了呢?而大厅里的人们就更失望了,一千块,这算什么?一点惊心动魄与惊涛巨浪都没有。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嘛。
耿东亮不得不面临一首通俗歌曲了。他走到后台,对老板说:“我不唱通俗歌曲的。”老板丢下来的话倒很爽快,抬起头,说:“行。你去跟顾客说去,你是艺术家,你不唱通俗。”耿东亮说:“我说过的,我不唱通俗的。”老板却笑了,说:“我这不是答应了,你去说去,艺术家当然是不唱通俗的。”而大厅里头《月亮代表我的心》已经起调了。老板走到耿东亮的身边,把麦克风塞进耿东亮的手中,玩笑一样大声说:“这是哪儿?唱着玩玩的,你还当真了。去吧,本来就是玩玩的,大家高兴。人太顶真了就成雕塑了。”
耿东亮是被老板半推半送地弄上歌台的。耿东亮一开口就赢来了满堂彩,比他唱美声漂亮多了,气息轻飘飘的,吐字也就格外不费力了。他的通俗歌喉居然把紫唇夜总会的周末之夜推向了高xdx潮。舞池里的人们开心极了,他们举起手臂,裸露的手臂随音乐的节奏左右波动,灯光如红色的雾,缠绕在手臂旁,而半空里密集的手指都成了人体的火焰。
大厅里寂然不动的是那个小保姆,她望着付账的男主人,在蓝色灯光底下眼里头流出了蓝色的泪。为了让她听这首歌,他花了整整一千块钱呢!歌词里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我的情不变,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这句话他在哪儿不能对自己说?客厅、厨房,哪儿不能?光为了对自己说这句话他就花了一千块啊!舞池里的人在疯狂,没有人注意这里坐着的一老一少。小保姆望着自己的主人。认定了男主人爱上了自己,拐了弯子变了法向她表白爱情罢了。小保姆心里说,你不开腔,让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先对你开口呢?她的男主人付了钱之后便有些神不守舍了。脸色也不对。小保姆想,多好的男人,他还在害羞呢。小保姆扑进他的怀里,激动得哭了。可怜的文化局前处长拍拍她的肩,安慰说:“没事,没事。”小保姆仰起脸说:“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出来了。”前处长说:“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出来了——钱算什么?我有美金呢……
耿东亮一回到后台夜总会的同事们便给他鼓掌了,大伙都说,你的流行曲子唱得真是有味道,比美声棒多了。老板走进来,笑嘻嘻地在耿东亮面前丢下三张,说:“你拿着,店里的规矩,这样的买卖你我是三七开。”耿东亮捏着三张老人头,塞进口袋。老板拍拍耿东亮的肩,大声说:“什么他妈的美声通俗,不就是唱,客人喜欢不就齐了?还不是玩玩吗?多大事啊。”
李建国走进办公室,用鸡毛掸掸过大班桌。桌子并不脏,但是李建国总经理每天都要以这样一个动作作为每天的开始仪式,然后,泡好茶,抽根烟,总经理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上午八时二十分,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李建国说过“请进”,就走进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的气宇轩昂,女的丰姿绰约,男人和女人都年轻,似曾相识,一时又有点想不起来。男人进了屋,说:“你是李总吧?”李建国接过名片只看了一眼,便微笑了,恭敬起来,客客气气地说:“是洪记者。”这时候女人的名片也递上来了,李建国又客客气气地说:“卓记者。”李建国第一次和新闻界打交道,恭敬起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说:“难怪刚才我觉得面善,电视上见过二位的。市电视台的二十二频道我常看,办得不错,有新意,贴近生活,贴近时尚,办得不错。”李总说着话便走到门口喊:“小蔡。”小蔡在隔壁应了一声,是个女孩。李总说:“给电视台的两位记者泡茶。”小蔡看了两位记者,向他们点点头,泡茶去了。洪记者坐定了,对李建国说:“李总也非常关心我们二十二频道?”李建国说:“说不上关心,喜欢,喜欢罢了。”洪记者说:“贵公司在我们市是有相当的影响力的,当然,不久前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但我们相信,贵公司一定会进一步发展壮大起来。我们双方一定有很好的合作前景,文艺离不开传媒,传媒离不开文艺,我们将来一定能合作得很愉快。”李建国摸不准这两个人上门的目的。但是,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一听就知道是有备而来的。说出来的话都有腹稿,显得又正经又亲切,都有点像外交了。李建国调整过坐姿,把注意力集中起来,他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不停地说:“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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