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暗暗的,唯有晶莹的花瓣与明月遥遥相对。清香和夜气一拌和,浓入心魄。
有一天早晨起来,天气奇寒,推窗一看,大雪纷飞,整个院子一片银白。腊梅
变得更醒目了,袅袅婷婷地兀自站立着,被银白世界烘托成仙风道骨,气韵翩然。
几个年轻的病人要冒雪赶去观看,被护士们阻止了。护士低声说,都是病人,哪能
受得住这般风寒?还不快回!
站在底楼檐廊和二搂陽台上的病人,都柔情柔意地看着腊梅。有人说,这么大
的雪一定打落了好些花瓣;有人不同意,说大雪只会催开更多的蓓蕾。这番争论终
于感动了一位护士,她自告奋勇要冒雪去数点。这位护士年轻苗条,刚迈出去,一
身白衣便消融在大雪之间。她步履轻巧地走到腊梅前,捋了捋头发,便低头仰头细
数起来。她一定学过一点舞蹈,数花时的身段让人联想到《天女散花》。最后,她
终于直起身来向大楼微微一笑,冲着大雪报出一个数字,惹得楼上楼下的病人全都
欢呼起来。数字证明,承受了一夜大雪,腊梅反而增加了许多朵,没有凋残。
这个月底,医院让病人评选优秀护士,这位冒雪数花的护士得了全票。
过不了几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上海的冬天一般不下这么大的雨,所有的病人
又一下子拥到了檐廊、陽台前。谁都明白,我们的腊梅这下真的遭了难。几个眼尖
的,分明已看到花枝地下的片片花瓣。雨越来越大,有些花瓣已冲到檐下,病人们
忧愁满面地仰头看天,声声惋叹。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去架
伞!”
这是另一位护士的声音,冒雪数梅的护士今天没上班。这位护士虽然身材颀长,
却还有点孩子气,手上夹把红绸伞,眸子四下一转。人们像遇到救星一样,默默看
着她,忘记了道谢。有一位病人突然阻止了她,说红伞太刺眼,与腊梅不太搭配。
护士噘嘴一笑,转身回到办公室,拿出来一把黄绸伞。病人中又有人反对,说黄|色*
对黄|色*会把腊梅盖住。好在护士们用的伞色*彩繁多,最后终于挑定了一把紫绸伞。
护士穿着-乳-白色*雨靴,打着紫伞来到花前,拿一根绳子把伞捆扎在枝干上。等
她捆好,另一位护士打着伞前去接应,两个姑娘互搂着肩膀回来。
春天来了,腊梅终于凋谢。病人一批批出院了,出院前都到腊梅树前看一会儿。
各种树木都绽出了绿芽,地上的青草也开始抖擞起来,病人的面色*和眼神都渐
渐明朗。不久,这儿有许多鲜花都要开放,蜜蜂和蝴蝶也会穿墙进来。
病房最难捱的是冬天,冬天,我们有过一枝腊梅。
这时,腊梅又萎谢躲避了,斑驳苍老,若枯枝然。
几个病人在打赌:“今年冬天,我要死缠活缠闯进来,再看一回腊梅!”
护士说:“你们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不希望健康人来胡调。健康了,赶路是
正经。这腊梅,只开给病人看。”
说罢,微微红了点脸。 近年来我搬了好几次家,每次搬的时候都引来许多围观的人。家具没有什么好
看的,就看那一捆捆递接不完的书。搬前几星期就得请几位学生帮忙,把架子上的
书按次序拿下来,扎成一捆捆的。这是个劳累活,有两位学生手上还磨出了水泡。
搬的时候采用流水作业,一排人站在楼梯上,一捆捆传递下去。书不像西瓜,可以
甩着来,一捆书太重,甩接几次就没有手劲了。摔破一个西瓜不要紧,摔坏了书却
叫人心疼。因此,这支小心翼翼的传送队伍确实是很有趣的,难怪人们要围观。
我当然称不上什么藏书家。好书自然也有不少,却没有版本学意义上的珍本和
善本。我所满意的是书房里那种以书为壁的庄严气氛。书架直达壁顶,一架架连过
去、围起来,造成了一种逼人身心的文化重压。走进书房,就像走进了漫长的历史,
鸟瞰着辽阔的世界,游弋于无数闪闪烁烁的智能星痤之间。我突然变得琐小,又突
然变得宏大,书房成了一个典仪,操持着生命的盈亏缩胀。
一位外国旅游公司的经理来到我的书房,睁大眼睛慢慢地巡视一遍,然后又站
在中间凝思良久,终于诚恳地对我说,“真的,我也想搞学问了。”我以为他是说
着玩玩的,后来另一位朋友告诉我,这位经理现在果真热心于跑书店,已张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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