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会议上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他坐在我的对面,穿褐色格子的棉布衬衣,戴着眼镜。人很多,会很嘈杂,空调很热。这个男人微微倾斜着身体,不发一言。我看了一下他的眼睛。我没有什么话可说,在桌子下面轻轻晃着腿。我看到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心里很愉快。突然有一个女孩叫他SICKEE.她说,SICKEE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然后那个男人微微地笑了。暧昧的笑容。好像刚刚睡醒过来的模糊不清。
在我的感觉中,他好像是从黑暗的水面中浮现。
20岁就开始工作了。曾经有过一个伙伴。6月到8月的时候,羊男加入病孩子。羊男很开朗,负责和外界沟通,他做更新。12月的时候,他和吴宁一起搞动画,做平面设计。网站又剩下他一个人。他独自更新,然后尝试和外界沟通。我问他投稿量是否很多。他坚持地纠正我,不是投稿。是EMAIL联系。
他的表情很严肃。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必须纠正的概念,因为他注重这份实质性的区别。
每一份稿件他都给予回信。信的签名档“紧握您同志般的双手”。
那时候有了很多的沟通。
最大的收获就是沟通。
你如何确定病孩子,这个“病”的含义。
成人社会有它的游戏规则和既定轨道。但是有一些人,他们始终无法进入这个轨道,并且坚持自己的游戏规则。他们看起来是很幼稚的。也许实质上也很幼稚。所以他们是病了的孩子。
生病的孩子只有在黑暗的地下,才能畸形而自由地成长。
这段问答里,大部分是我对他回答的理解。他所有的回答都很简单。他不肯回答我任何引申的为什么。很多东西是天性散发出来的,所以就不需要理由。
我没有用采访机,在我的笔记本上零乱地记录着一些词语,成人社会,孩子,没有进入轨道,幼稚,然后是病态和暗地。
3
我想我的心被冻结了当到达冰点的时候就变成透明的颜色我们的交流非常顺畅。很多次,他微微倾斜着身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要求他靠近我。我的提问也许有些尖锐,并且紧追不舍,我知道我渐渐靠近一些实质的源泉的东西。但是我很犹豫。
我也曾接受过采访,大部分记者问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平淡问题。
可是我想它们是温和的,所以任何人可以侃侃而谈。如果问题引起沉默或者敷衍,就说明它戳到柔软的穴口。
这个男人看起来是健康的,神情沉静,笑容里有一些动人的暧昧。
他对我说,他做不到给乞丐拍照片。不是没有勇气去做,而是没有勇气去面对无法遮蔽的灵魂。他们的感受会如何。这是不道德的。他给我暗示。
他不喜欢接受采访。除非感觉是朋友。
我在他的网站上看到他自己的一幅摄影作品。没有眼珠的脸上有疤痕的塑胶娃娃,它们幸福地微笑在明亮的光线下。画面透出一股寒冷的阴影。他给作品取的题目是:被侮辱和被损害的。
我知道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不可能进入他内心的阴影。但我希望交流的趋向能够靠近他的阴影。
虽然任何靠近都是危险的。
我探究他那种习惯性的若离若即的眼神。
那种表情是我自己所熟悉的,在人群中或者在喧嚣里,我会看到玻璃窗或者别人眼中属于自己的投射面。一样的,是那种看过去很淡漠,但充满警惕的表情。心里守护着一大片茂盛绮丽的花园,但不允许任何人轻易进入。
有时候看过去是很平淡的人,但你不知道他可以被突破的缝隙在哪里。那片花园因为无人涉足,所以更加地开出野性诡异的花朵,藤条枝叶疯狂地蔓延。而别人已经完全丧失进入其中的线索。
他告诉我伴随他很久的一种状态。
肉体的虚幻感会持续4到5分钟。在这个片刻中,周围一切的存在都是假的。你存在,周围不存在。你不存在,周围存在。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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