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20)

2025-10-10 评论


    我还想问她,她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穿梭的时间。一个穿西装的上海男人,不喜欢电动,不喜欢地下室。曾经和她在寒冷的街头浑身湿透地喝完啤酒。闻得到死亡的气息。悲观的人。也许不会再有爱情。

    但是我相信她惟一的答案,只有脸上的似笑非笑。

    我还是宁愿相信,她的往事,只是为我而曾经透明过。

    而我,会把这一些放在逐渐的遗忘中。

    包括我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独自去徐家汇。

    Joe离开上海以后,我开始尝试独自地做些活动。去酒吧一声不吭地喝酒,或者只是走在大街上看看来往的人群。

    但是我知道并非是怀念。

    Joe和我曾经在生活某个空白的段落里,借用了彼此的犹豫来取暖。

    当我们一起挤在阴暗闷热的地下室。

    当我看着她旁若无人地叼着香烟在那里猛烈而沉着地射击。

    幽蓝的屏幕蓝光照亮她脸上的似笑非笑。那种脆弱和冷漠交织的柔情,我感觉到的措手不及的暧昧。

    却始终无法安慰。

    那天看了场电影。讲鬼魂复仇的香港片子。

    黑暗中,看到片中男人的回忆。他在酒吧邂逅的失恋女子。郁闷的女子。红裙和眼神如花般的艳丽,却无法袒露她疼痛着的心。大厦的楼顶,狂风席卷,男人想迅速了结一夜欢情。女子却坚持问男人,他是否爱她。

    男人答,天亮之前我都会爱你。女子又说,那你能跟着我跳楼吗?男人笑答,可以。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游戏。女子和他猜拳。如果她赢了,他就先跳下去,她跟着他跳。如果她输了,她先跳,他跟着她跳。

    结果是她输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一句话,转身就往楼下飞身而坠。

    可是他没有跟着她跳。

    一张下坠之前平静的脸,深藏着决绝。

    那一刻,我想起Joe和我的寂寞,终于泪如雨下。     安是公司里新来的同事。

    办公室已经习惯了上海女孩柔软糯甜的沪腔,第一次听到安突兀的普通话,大家都有些发愣。她说,我想喝水。没有人说话,我轻轻咳嗽了一下,走上去对她说,左边拐弯就是饮水机,简易杯子那边有。她低声说谢谢,然后转过身去。她的脸上并无笑容。

    我相信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孩,没有出处和来历,从不透露自己。夏天她穿粗布裤子,宽大的厚棉圆领汗衫,光脚穿一双系带凉鞋,只在手腕上戴一个细细的银镯子。头发很浓郁,漆黑发亮,编成粗大的麻花辫,总是略显凌乱。非常的瘦,并且冷漠。

    她不和别人说话。开会的时候坐在最角落里面,拍照片的时候独自索然地站在众人背后,同事之间的聚会从不参加,当我们相约去酒吧喝酒的时候,她或者依然在电脑面前做功夫,或者背了包在电梯面前等。Hi,安,一起去喝一杯。我叫她。她摇头,安静地看着我们,然后挥手说再见。

    她总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Mike在酒吧里喝了几杯终是忍不住。做的采访也比我们的路子邪,不清楚老头为什么如此钟爱,真是恁地猖狂。

    老头是指我们的老板,他把这个异乡女孩不知从何处带来,但从未让她融合入我们的气氛。小团体也有小团体的规则,这个不肯屈就的女孩,带给人太多疑惑。我从未见过有任何同事对她表示过好感。Mike的结论是,安肯定待不长。她会被赶跑,他说。我默然微笑,盯着杯子里的酒。或许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只把此当做一个歇脚处,又有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周一开例会的时候,矛盾终于激发。安想做一个系列专题报道,是关于寄居在地下通道和车站的流浪儿。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反对这个选题,大家一条一条地摆出论据,群起而攻之,不甚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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