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脸上,我看到自己脸部的轮廓和眼睛的形状。感觉到世间万事万物浑然一体,没有分别。每一个微小个体都是宇宙神秘而不可观测的系统的一份子。在哪里都是归宿。与任何人都有血缘。我已适应在时间缓慢无所事事的地区停留,他们更注重生命的当下感。
离开村庄之后,我停留在加德满都,在那里加入国际性慈善组织,从事调研和教育。
时间给人的感受,有时是软的,粘稠的,潮湿的,像湿泥一样包裹,甩脱不掉,纠缠打搅。有时是硬的,是一面可用肉体贴近但无法打碎内核的墙。命运颠簸自有秩序。转折之处总有接应,做出安排。读《圣经》,读到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在旷野中去往已定的地域,耶和华一路引领,白天以云柱,夜晚以火柱。渺小微薄如人,在命运的旷野里,能否看清在前方移动着的云柱或者火柱。我相信我看到过。即使没有看到,也不代表它不存在。
文、生活如同巨大的幻术。明知如此,步步还需艰难持重,全神贯注。我们渴望做一场离经叛道的嬉戏,如履薄冰,如蹈高空,并且最终不知所踪。爱是和真相共存的幻术。随时老去,随时死去。即便如此,为探寻和得到爱,为获得生命的真实性所付出的代价,依旧是这个幻术中最令人迷醉和感动的核心。
人、即便,在爱呈现出真相的同时,它们注定在这此刻融为一体共同消失。
书、迄今,我所经历的都已说尽。即便你从不回信,但我知道你在阅读。我所需要的,也不是回复,而是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我在这里,我以这样的形态存在。如此,我们之间便有了关联,这对我很重要。
屋、我将停止写信给你,但不觉得需要跟你道别,因为我们还未曾以生命真实质地相逢交会。我不说再见。我期待你。 他们认识已5年。她32岁,他45岁。她从未注意过他的年龄。他跟她在一起,身心如同热烈少年,为她竭尽所能提供能量,如同即刻被逼到角落消耗殆尽。他是带来火焰的人,不会熄灭,只会把她炙烧成灰烬。
庆长知道必须再次做出选择。她遵循内心指引行动,其实一早知道选择何在。如果一条道没有走到黑,走到死,她会执拗前往。或许,她的人生模式就是如此,上天已给过明确暗示。如同飞蛾扑火,冲向火焰的盲目和不惜是必经道路。灵魂以创痛为食并因此强韧,反复碾转碎裂,直到获得重生。
她对定山提出离婚,坦承一切。定山却为她顾虑,说,庆长,我与你结婚,唯一意愿不过是想保护你让你愉快。我能力有限制,但愿意给予你自由。只是想问你,你是否真的认为一段相爱的关系,需要为它做出俗世安排。也许它更适合作为一种理想一种仪式存在,你可明白我意思。生活伴侣需要的是理解和容忍,而非热爱。你看,我们相识近7年,从未有过争吵或怄气,我尽全力照顾你。而你和他,互相逼迫至死的个性,是否适合朝夕相处。你可想过。
她当然想过。
她和清池,性格里隐藏的强大自我一旦交战就难以和解。但如同缺陷的致命无可回避,他们对彼此的需索渴望也无法被搁置。她的理性告诉她,许清池这样的男人,只能和于姜这般温柔浅薄处处以他为重的年轻女孩共存,他并不允许女人时常以智性和个性来挑战他。她的理性也告诉她,像她这样的女子,定山是合适伴侣。他冷淡,缓慢,却怜悯和容忍她,以善良宽厚与她共存,而不以占有性质的情爱征服她。
如果涉及情爱,务必会衍生出痛苦、怨怼、失落、不足种种人性之负面。但若没有热爱和占有,没有纠缠和交战,情感也不过是形同虚设,无法抵达边界。这是矛盾的互相依存的关系。没有黑暗就没有光。
理性即使清醒自知,抵不过内心对这段关系进行实践的意志。或者说,这是她始终持有的叛逆之心。
事实上她并不认为与清池的关系,能在世俗中得着安稳。离开上海,离开历史,离开种种过往拖累和包袱,离开污泥沼泽般四处打转而无法超越的生活。这些事情,她年轻时要求自己做到,但现在知道人的卑微渺小及在某种秩序面前必败的境地。无可置疑,与清池的关系,是她挑战现实存在又一个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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