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笑了,和蔼地对二娘说:“那就好么!”
牛娃和婶婶耍笑,带着挖苦:“二婶,我不同意。二叔早起话说绝了啊,怎么这会儿又‘爬后墙’?”
“你甭和那个老二杆子计较。”二娘笑着回话,“那老二杆子一辈子说话不让人,把人伤完了。”
“不行!”牛娃继续逗二娘,“让二叔自己来说。”
“算咧!”二娘乞求。
“不行!”牛娃更强硬。
“那……那我去叫他!整整他那个瞎脾气……也该!”二娘很认真,转身就要出门。
牛娃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拉住婶子,按她坐在炕沿上,说:“好二婶,我和你说句耍话。你说了就对咧!”
二娘虽然受了牛娃的耍笑,反倒放心地笑了。
“你倒是说说,二叔怎么又接受了‘包产’办法呢?”牛娃问,“他不是吹说不想挣这烂工分吗?”
“听他胡吹!”二娘一下上了气,“成天写信给娃要钱!娃在西藏也有一大家子人口,吃用又贵,整得娃的日子也紧紧巴巴……”
“二叔那人,自己手里有了两馍,就在叫化子面前晃呢!”牛娃挖苦说,“要是咱的劳动日价值今年长到一块,看他在三队还晃得起来?”
豹子一直插不上话,面前是贤明的长辈二娘呀。他怕二牛图了一时痛快,无节制地继续说下去,伤了老人的感情,总不好喀!他扶着二娘的胳膊,说:“你给二爸说,行了。”就送她出了门。
俩人重新坐下,豹子深情地瞅着二牛。
二牛不好意思了,瞪起眼:“你瞅我,认不得我吗?”
豹子会心一笑:“你是个大学问家呢!”
二牛倒忸怩起来:“你怎么也学会酿制人了?”
“不是。”豹子挺认真,“你刚才点破了一条真理!”
“啥?”牛娃子一听,自己也吃惊了。
“你说,‘要是咱的劳动日价值长到一块,俺二爸手里那两馍,就在穷人面前晃不成了!’这很对!对极了!”豹子说,“咱们今年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大伙从贫穷中解放出来,再甭因穷困愁眉结肠了!让社员腰硬起来,腰粗气壮地活人!”
牛娃听了,眼里射出异样的光芒,笑着说:“我居然说出了一条真理!我是块正经料啊!可惜!可惜!可惜没有一个姑娘认得咱这块料……哈哈……”
豹子也哈哈笑了,重重地在牛娃坚实的肩头砸了一拳:“说正经事吧!”
1980.10灞桥
    “吃了火晶儿想板柿!简直是牛笼嘴——尿不满嘛!”
    刘广生双手攥着铁锨,前躬后撑着腿,三五下挑开一道水口,渠水哗哗哗流进干燥的玉米田畦儿,心里还叨咕着这几句话。
    他被一件事缠住心,犯着难。难得发冷发烧,拿不定主意:“到底怎么办呢?”
    夏收后,他的副手——分管副业的副队长赵志科,跑进他的院子,高兴地告诉他,和城里红星机械厂的砂石合同订成了。
    “我把嘴唇能磨掉一层皮!给俺老子也没说过的好话都说了,总算订成咧!一千五百立方,每方八块,一万二千块!不容易啊!政府一提倡社队搞副业,谁家不想在河滩捞油水?砂子石头堆成山,寻不下买主……”
    “还是你办法多,会说话!”广生也兴致勃勃,赞扬小伙说,“有这一万块副业收入,咱河湾西村的戏就好唱啰!好!”
    俩队长高兴,全队社员更高兴。
    刚拉了两天石头,志科给广生队长说:“基建科程科长头回来河湾西村勘察石料现场时,在他屋吃过一顿蒸红苕,到今还在夸:‘河湾红苕好!瓤子干面,没污染……’”
    “那容易,程科长再来了,咱蒸给他吃……”广生笑着,不在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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