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肉眼可见的麻烦生物，还是趁早切断他那些多余的妄想比较好——
以基金会的名义对他进行完全程序化的审查援助，且全程没有林观棠的露面，是再明白不过的告知他，小林同学固然美丽仁慈，但他的良善是面向所有人的无私普照，而不是对你的独自垂怜。
况且，一个出身贫寒的omega能够拥有以他为名的基金会，那也再明白不过的彰显，他早已将命运和另外一个人交缠连接，高悬天空之上，是他拼尽一生也无法触碰，无法给予的助力。
虽然林观棠觉得绕一大圈竟然只是为了不让陈氏兄弟对他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私人感情，有些不可思议，但想想看霍世禛都能把系统的对外形象搞成自己的样子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只是让林观棠更加受宠若惊，怎么说呢，虽然彼此心意相通，可到底也不算是正经确认关系。
但霍世禛却是一副要倾其所有，来把他推向众人仰望的高空样子，林观棠在感动之余，还是忍不住悄声问：
“我可没给你任何承诺，你就不怕我卷款跑路，或者捞到好处后把你甩了？”
“你能跑到哪里去？”
霍世禛对此毫无担忧，看到林观棠相当认真的表情，还感到有些好笑：
“只要你想，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不仅仅是脸上挂着笑，语气也相当平淡随意，因为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以他的系统权限与系统诃息的能力，再加上帝国将要全面推广系统的铺陈计划，若真有这种情况出现，恐怕就算是林观棠掘地三尺躲到与世隔绝的地下，霍世禛想找到他也轻而易举。
所以——
其实这句话准确的说法应该是：
“只要我想，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听起来只是两个代称的区别，所代指的意义却天差地别。
林观棠一时心潮猛然翻涌，分明五味杂陈，情绪激荡，表现在外，却是呆呆地望着眼前坐在椅子里的人，保持长久的无言与沉寂。
第110章 辗转反侧
当言语已经无法完全而彻底的表述自己所有情绪，想要进行肢体上接触的念头，便自然而然的诞生了。
并且愈演愈烈，不可遏制。
林观棠决定随心而动。
他朝霍世禛走过去，后者仍然坐在宽阔的椅子内，并没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在林观棠走到他面前时，稍微抬头朝他看来。
难得竟然让他有俯视霍世禛的体验。
那感觉颇有些发现新世界的奇异——
倒不是霍世禛的相貌因为仰视或者俯视发生什么变化，都是一样的冰凉锋利，甚至更因为被俯瞰的角度，让林观棠看清他红棕瞳孔中陡然生出的审视神色。
那是出自戒备的本能，但一瞬之后，目光就变成带有轻松而玩味的笑意，似乎也在等候林观棠走过来是打算做什么。
这样俯瞰着，让林观棠竟然生出些许居高临下的错觉。
又忍不住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隔着一层雪白的衬衣，也能感受到那蕴含着力量的肩颈，仿佛是在安抚一只随时会暴起厮杀的大型野兽。
或者是薄弱的皇帝在注视实力过于强横的骑士或者将军。
——相信他的忠诚，却也还忍不住为他的武力值而心惊胆战，担心自己是否真正拥有将他收入麾下的力量。
果然……
身形高大一些还是很有好处的，至少从外表上就天然有压迫力了。
林观棠回神过来，生出一种荒谬又想笑的感觉。
怎么说呢，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胆量有大幅度的高涨，竟然会产生想征服霍世禛的念头，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果被熟悉的人知晓，大概会觉得他得了什么失心疯。
林观棠在心里自嘲性的“噫”了一声，视线落在那些缠绕在自己手指尖的银发上，又移动目光，与霍世禛对视，然后低声询问：
“你真的会来找我吗？”
想了想，林观棠又说：
“你真的不会来找我吗？”
真是相当矛盾的发言，大概会让人听得一头雾水，分不出他到底是想要找，还是不想要找。
但事实就是如此，很多时候想法都处于矛盾的中心，叫人纠结万分。
林观棠觉得以霍世禛的作风，应该懒得找一个跑路的蝼蚁，但又觉得，以霍世禛的作风，恐怕也不会放过一个背刺的叛徒。
霍世禛向后倚在靠背上，将问题又轻飘飘的还给他：
“那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会有要远离我的想法，在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
林观棠讶异的看向他，没想到他会现在就要一个承诺。
而且是如此漫长而沉重的承诺。
口头许下相伴一生不离不弃的诺言不过是念几个字，想要做到却太难太难，也不会有人当真。
就算是真正的情人，说什么一生一世一辈子之类的情话，也只是情绪上头的产物，当下听个开心就行了，当真才是傻瓜。
但林观棠看着霍世禛的面容，却没办法轻飘飘开玩笑的说出“当然可以”之类的话。
一辈子那么长，帝国人均寿命不过七八十岁，四舍五入从二十岁算起，自己会在八十岁死亡好了，那可也有六十年光影。
新纪元不过才开启百年，整个世界都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遑论人本就多变的感情？
但是——
如果人的寿命只有不到三十年呢，如果距离寿命尽头只有不到十年的时间呢。
原老爷子交给林观棠的盒子，里面装的正是有关霍世禛少年时期的材料。
或许说是幼年时期更加恰当。
普通人十八岁左右才会出现二次分化，更早一些是十五六岁，那已经是很难见的，而霍世禛竟然出生就是已分化状态。
林观棠是不知道出生就分化算好事还是坏事，会让他的亲友开心还是忧愁，但从那些诊断单上的内容去推测，能确定的是，那一定是相当难熬的时光。
霍世禛并没骗他，那些有关于他的材料只是一些体检记录和营养剂配比。
但没告诉他的是，体检记录几乎全都标注各种身躯异常精神异常，还有不少病危濒死通知，竟然找不到几张完全符合正常范围的记录。
至于营养剂，也不是霍世禛喜欢或者习惯，而是必须配制特殊物质专食特供，才能平衡他身体内各种紊乱状况。
起初林观棠对实验室内看到变异体后代寿命会很短的实验结果，其实还不以为意，但给他看过这份资料后，就越想越觉得霍世禛的寿命说不一定真会止步于三十岁之前。
而今天，此时此刻，霍世禛说出这句话，似乎也是在暗示说，他也心知肚明，他的寿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诺言延续六十年很难，但如果只是十年，那听起来就相当容易完成了，不是么。
可——不该是这样……不能是这样！
林观棠猛然俯身，双手都按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急促，近乎是下意识的“质问”：
“所以你会……不会的，你会活很长时间的，对吧。”
林观棠及时收住了话头，没有把“三十岁之前会死”这句话完整说出来，并不等霍世禛的答案，就先进行了否定。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紧张，叫霍世禛觉得这个问题或许真会把人给吓死，所以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出一个能够让他暂且安稳下来的答案：
“在帝国不需要我之前，我不会死，至于帝国不需要我之后，那就要看——”
霍世禛顿了一下，然后才好似为了给林观棠意领神会时间一样，缓缓地，意有所指的说：
“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需要我活下去的存在。”
所谓需要他活下去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几乎是完全明确的说——“那就要看你需不需我活下去了。”
这样解读的话——
是自恋吗，是自以为是吗，是想得太多吗。
林观棠在心中一遍遍问自己，一边觉得会不会是自己理解错误，一边却又已经完全沉浸在巨大的，近乎于惶恐的震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