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亭州挺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哥。”
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一个哥的缘故,时亭州这声“哥”叫的很顺,倒是唐荣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有什么好谢的,倒是你们作为环塔毕业生到雪原这种地方上来,受委屈了。”
这时候刚好魏成周也上车了,他听到那句“受委屈了”,很敏锐地抬头扫了一眼时亭州。
时亭州没顾及到魏成周的那一瞥,他只是单纯为了唐荣的那句“受委屈了”而感到些微的愧怍和难堪。
“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帝国军人,一起上前线,这有什么委不委屈的?”
“不一样吧,”唐荣喝一口姜茶,笑得坦然而爽朗,“你们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我们是从一开始就在泥地里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所以,应该不太一样吧。”
唐荣看着时亭州,那双眼睛真诚而明亮。
“一样啊,怎么不一样!”时亭州也看回去,那双眼睛是一样的真诚而明亮。
“我们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认为的,我们也不管别人是怎么认为的,但至少在我们自己看来,我们没有所谓的‘环塔光环’,每一位坚守使命的战士都是值得尊敬的。不论他身处何职,不论他来自何处。”
“而且实话实说,你们对抗纳喀索斯的手法要比我们强多了!之后是我们要向你们好好学习!”时亭州往唐荣那边靠了靠,肩膀撞上唐荣的肩膀,“之后还要麻烦老哥多多提点我啊!”
时亭州面上的笑容明亮坦然,几乎要照亮了风雪中这方狭小的车厢。
唐荣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他伸手,大喇喇地撸了一把时亭州的后脑勺,“那必须的呀!以后跟着我和你成哥一起混,保证把你带成咱们L-13号驻点最牛的单兵!”
“好啊!”时亭州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
坐在他们对面的魏成周也不着痕迹地笑了,原先板直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咱们今天任务结束得早,要想当最牛的单兵,晚上的加训记得参加。”魏成周掀了下眼皮,看着对面的时亭州道。
时亭州有些愕然,他转脸看着唐荣询问事件的真实性。
唐荣哈哈笑着拍他的肩膀,魏成周在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镇定地小口啜着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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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训的内容很朴实,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是往往越朴实的东西也就意味着越硬核,正因为硬核才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去装点修饰。
今晚的加训内容是环境适应性训练,说明白点就是抗严寒训练。
三个小时的高强度营地周边拉练。雪地越野,不过这次不是坐着雪地越野,而是靠自己的两条腿雪地越野。刚刚开始跑的时候,身体还因为夜间温度而控制不住地打着抖,跑到半程的时候身上的高保温作训服就变成了累赘。
很热,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大汗淋漓。一呼一吸之间喷出浓厚的白色水汽,汗水贴着额头滚落,滑到脸颊的时候就已经凝成了薄霜。
经过第一个晚上的加训,时亭州总算领会到了那句“生命在于运动”的精髓。在如此寒冷的雪夜,如果不是在全速奔跑的话,可能真的会死在莽莽雪野上。
唐荣对他挺好的,收拾了一下之后,主动也参加了当晚的加训,说是先陪着他试一趟,有什么问题他在旁边盯着也能及时纠正。
时亭州当然很感激唐荣的好意,他们两个人一直跑在一起。
跑到后半程的时候被汗水湿透的作训服已经被朔风吹得冰凉,作训服自配的水循环处理系统在低温下运转缓慢,没有办法及时循环回收汗液,湿透又被冻上的作训服便像一块铁板一样僵硬地贴在身上。
冷空气经过上呼吸道聊胜于无的加热被输送到肺部,跑到后半程,时亭州已经觉得每一次吸气都像针扎一样了。
因为奔跑的速度一直很快,所以当冷风不断地灌进口鼻,上呼吸道会有轻微出血的症状。
时亭州在奔跑的间隙中艰难开口,自己都能尝到自己口腔中浓重的血腥味儿。
“哥,咱们这还得跑多久啊?”
“跑完了前半程了,”唐荣偏过头来看时亭州,他自己的呼吸和步调都还很平稳,几乎没有累了的迹象,“有点儿冷了是不是?没事儿,只要一直动着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等会儿跑完了他们估计还会在终点临时安排一个射击任务。”
“嗯?”空气有些稀薄,天气又很冷,时亭州的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转过弯来。
“你也觉得他们挺狗的是吧?”唐荣啧啧摇头,“到时候地上会有一堆枪械的碎零件,你要先自己组装校准,然后再开始射击。”
“所以趁现在还热乎,一定把你的手给护好了。等会儿到了那边要是手是凉的,组装和狙击都有你受的。”
“哦,对了,那些碎零件,你在拼装之前要先看仔细了,有些零件不见得能拼出一把整枪来。”
这套路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时亭州皱眉,在自己心脏剧烈的搏动中继续向前狂奔。
夜色下的雪原是一片荒凉的冷寂,只有远处几点哨塔处的灯光在明明灭灭。
当人在浓稠夜色中于一片莽荒上狂奔,很容易就能生出一种无畏与一种壮怀激烈。
好像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与自己身边的战友。
好像这一瞬间就能死而无憾,这一瞬间就能凝成永恒天荒地老。
好像就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酷烈寒凉也没有关系,因为自己的胸膛中还有热烈的心跳与滚烫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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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时亭州完成了一整套加训,在全速冲刺之后,顶着将近每分钟两百次的心跳,勉力稳住颤抖的手臂打出一发又一发子弹,终于可以结束训练回寝室收拾收拾睡觉了。
时亭州和唐荣一起从训练场往回走,唐荣身上还蒸着滚滚的汗气。
“感觉还行吧?”唐荣拍拍时亭州的肩膀。
“还行,”时亭州对着唐荣露出一个有点虚弱的笑,还颇有兴致地自我解嘲了一番,“就是之后还得再好好练练,不然可成不了L-13最牛的单兵。”
唐荣大笑着拍时亭州的肩膀,差点没把时亭州拍的一个趔趄。
“不着急!慢慢来嘛!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好,”时亭州站稳,对唐荣挥手,“今天谢谢哥了!哥回去也好好休息!”
两个人在营房门口分手,都没看到站在一边阴影处里头的阎潇和时亭云。
“哎,采访一下,”阎潇胳膊肘捣捣时亭云,“听到你弟管别人叫哥是什么感受?”
“我觉得挺好的,”时亭云脸上的神情很淡定,“有人自愿帮忙带弟弟,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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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亭州推开门,看到顾风祁已经洗完了澡,衣冠楚楚地坐在床上看着光屏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点委屈。
他向顾风祁伸出手,顾风祁依稀中觉察出那是一个想要拥抱的姿势。
“操,我今天都要累死了!为什么你这么轻松愉快!”
时亭州觉得老天真是不公极了。
第30章 星空
“我也没有那么轻松愉快啦, ”顾风祁把人接住,兜进怀里,摸摸他的头, “我们今天跟车,负责后勤运输,坐了一天车, 然后我们车的那位驾驶员又比较毛躁, 好几次我都差点吐车上。”
时亭州从顾风祁怀里冒出脑袋, 有点怀疑地看着顾风祁脸上的表情, “真的?”
顾风祁脸上的表情很诚恳,点头的样子无辜极了,“真的。”
虽然时亭州认识了他这么久, 还从来都不知道他会晕车, 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就是为了安慰自己才编出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但是,好吧,时亭州承认他还是被安慰到了。
“啧,”时亭州叹口气, 他站起来,很哲学地拍了拍顾风祁的肩膀, “看来咱们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顾风祁看着时亭州心满意足地收拾了东西去洗漱, 他微微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