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大森林盛产黑莓，无论是甜点还是果汁都不曾缺席。
气泡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浆果中的黏腻，酒精味并不明显，微微的涩意也被酸甜压下。
虽然已是秋季，但精灵并不排斥在微凉的夜风中来一杯冰凉的果汁润润干涩的唇舌与喉心。
浮光：嗯？等等。
浮光一顿，眼睫如蝶翼抖动一瞬，略微抬眼看向对面。
维尔特正收回手，将杯子端到自己面前，在他抿过的痕迹上轻轻咬下。
夕阳转了角度，还剩最后一点余光，正好落到浮光眼中，灼得面上一层暖意。
思维变得迟钝，气泡仿佛顺着血液滚进了四肢百骸，在冰冷的躯壳下柔软温暖的角落噼里啪啦地炸开。
……就像晚星也沉寂的夜幕中，盛大的烟花。
浮光夺回维尔特手里的气泡酒，端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让清爽酸甜的味道麻痹他混乱倦怠的心情。
“你醉了？”维尔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迅速地回忆起自己比支离破碎稍微好一点的记忆。
……浮光喝不了酒？
这么说，似乎的确没有浮光碰酒的印象……
浮光只是慵懒地瞥他一眼：“不知道，不爱喝，大概吧。”
他口味淡，不喜欢酒精的辛辣苦涩，大概是很久以前尝过吧。
懒得管。
浮光顿了顿又补充：“不过这个还行。”没什么酒精的苦涩味。
旁边一桌的笑声隐约传来：“这新上的黑莓酒啊，虽然甜，但后劲可不小……”
维尔特眼神略微一转，浮光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倦懒地翻了个白眼。
“如果我想，可以现在用魔法解酒。”
他只是思维慢了点，堂堂大魔法师，会这么容易醉吗？
理智如松开的琴弦被放纵，浮光倦怠的懒意逐渐涌上。
目光放空，漫无目的地掠过远处暗沉黑影般的大森林。
浮光想到刚离开精灵族时的回忆，恍然间发觉，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行走世间的初衷。
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苏醒仿佛只是成了世界规则束缚之下的任务。
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是想要寻找什么。
这个愿望宛若飘在天上的一片浅淡光影，在他对沉睡解脱的渴望之下变得不值一提。
——直到现在。
浮光叹了口气，胸中困惑而复杂：“我本来以为，你会离开。”
身为勇者的维尔特不需要跟随，魔王也同样如此。
浮光可不信维尔特自己没有办法找到幻夕海。
今天他们计划在驿站留宿一夜，明天重新启程。
维尔特眼里只有自己的目的，分明可以先走的，正如他先前时不时的单独行动与不辞而别。
与他们同行只是趁手的利用，维尔特不在乎什么队伍同伴，也不在乎旅行。
他不会觉得不耐烦吗？
维尔特眯眼：“你想让我离开？”
他将手搭在浮光身后的椅背，危险地凑近，指节轻扣。
“你难道猜不出，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
维尔特的目光痴迷地落在神情慵懒的浮光身上。
浮光斜倚在藤编的靠背椅中，放任自己在醉意中短暂沉落。
白色发辫略微凌乱，唇瓣上沾着露水般的湿意，泛着令人心醉的甘甜气息，是不可多得的风景，却又是伸手触碰便会惊飞的蝴蝶。
他可以为了这一个瞬间忍耐，正如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一个理由。
“……我乐意。”
为了你。
第76章
“嘶……”
浮光脑袋有些疼,疼就疼在他的确没什么喝酒的经验。
清甜微酸的水果味确实很合精灵的胃口，他忍不住喝得有些多，似乎还让维尔特帮他再点一杯。
喝到最后，根本忘了还能使用魔法解酒的事。
清晨的小镇很快热闹了起来,窗外隐约传来集市上旅客来来往往的喧闹声。
浮光简略回顾了一番昨天晚上的记忆,仿佛蒙着一层混乱的光影,朦朦胧胧。
他的酒品大概在世俗评价的范围里算得上优秀，只是静静地坐着,好像还和维尔特聊了几句……
记不太清了,但他大概是和维尔特一起回的房间。
维尔特此等唯恐天下不乱的魔王,乐见他醉得不省人事,最好和他回一个屋。
浮光表示十分不感动,利落地关上房门反锁。
他隐约记得,自己回到房间已是昏昏沉沉,施了个简单的清洁魔法便睡了。
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转身进了浴室。
如今他也十分赞同伯纳德的理论，魔法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比如宿醉后,他更喜欢用水清洁身体，比较有仪式感。
驿站的房间中准备了浴桶，是昨天新注满的水,浴桶底部画着简易的加热法阵,十分贴心。
就是为了节约成本，降低了些效率，需要提前启动法阵慢慢加热。
浮光瞄了眼法阵上刻印的符文，带着魔力的手指虚空一划，水面上顿时泛起白雾。
嗯，温度正好,还顺便净化了水质。
身躯被温热的水包裹，浮光不禁舒了口气，感觉骨缝间残存的困乏驱散了不少。
“笃笃、笃笃。”
水雾缭绕间，隐约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击音。
是有人在敲门？但敲门的声音应该没有这么轻才对。
不过很快，声音便停了下来。
……或许是隔壁房间的声响吧。
时间还早，浮光慢悠悠地泡了个尽兴，才起身披了件浴袍回到房间。
“……”
浮光脚步一顿。
青鸟正站在桌上，循着脚步声望过来，和浮光对上视线。
它背后的窗棂被顶开了一个角，裹着晨露气息的风扬起浅色的窗纱。
原来刚才是青鸟在敲窗棂的声音。
浮光站在原地，冷静地和青鸟的豆豆眼对视两秒。
“维尔特。”浮光冷笑。
青鸟无辜地歪头。
“别装了，你来做什么？”
青鸟这才缓缓开口，正是维尔特低醇而优雅的嗓音。
“我来瞧瞧，你睡得好吗？”
毕竟他也不清楚浮光喝酒后是什么状况。
浮光的身影倒映在青鸟的圆眼中，他刚刚洗完澡，白发散落，像雪落在肩上，又如丝绸般随着走动摇晃，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水珠自鬓边发尖滴落，沿着修长白皙的脖颈蜿蜒滑下，隐没雪白浴袍的阴影深处。
若不是正占据着青鸟的躯壳，想必维尔特现在已经眼眸幽深。
如果此时是他本人亲自来敲门，浮光肯定不愿意放他进来。
浮光迈步过来，水汽在他走动时被运转的魔力自动蒸干，白发重新变得干爽而蓬松。
只有浅碧的眼眸宛如刚被雨洗过，还泛着微微的湿润，因热气微红的脸颊如同正盛的蔷薇花。
“你现在看过了。”
他伸出手，单手捏住青鸟蓬松小巧的身躯，轻轻眯起眼——
“砰！”
房门被重新关上，青鸟被扔出了门外。
青鸟躯体中的维尔特消极怠工，随便拍了拍翅膀避免这具躯体摔到地上。
他忍不住回想着昨夜送浮光回房间的情形。
浮光坚持自己可以走直线，却在上台阶的时候脚步一歪。
维尔特不介意趁人之危，落后浮光一步，顺理成章地将精灵接住，困进自己怀里。
淡漠的眼眸懒散地半垂着，坚硬的外壳松懈下来，波光粼粼的一眼便让魔王为之沉沦。
维尔特喉结忍不住轻轻滚动，将他拢进自己的阴影中。
下一刻，木制的楼梯传来“吱呀”一声响动。
浮光如梦初醒，推开他的怀抱，像一只羽毛凌乱的小白鸟。
维尔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可惜浮光大概不记得了。
不过作为一个有耐心的猎人，他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