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为世界树的精灵母树已经足够高,银白的身影被绿意簇拥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浮光立于世界树之巅,光箭凝于指尖,搭弓射箭,连弓弦亦在激动地震颤。
第一箭——
光芒骤然穿透黑暗,从天空流下的黑泥被唐突地截断,维尔特同时斩断金红触须的根部。金色的光芒没有散去,将黑泥缠绕绞尽,露出夜空的底色。
仅此一箭,虚空缝隙便被空间之法则强行弥合。
然而,还不够。
浮光垂眸,站在母树之巅,却依旧不够射落天顶的日月。
他再度挽弓,银色的弓弦几乎拉向满月,直抵天际。
光箭再度映亮夜空,却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屏障抵消。
虽然光箭被挡下,但那无形的屏障同样被击碎,和光箭一起化为齑粉。
那是日月利用所执掌的法则编织的法则之盾。
黑雨停止,地面的战况也好了不少,所有人紧张地抬头,关注着浮光与天上日月的对峙。
却在看到那半空坠落的光箭时心神动摇。
连浮光也做不到,难道真的没可能了吗……?
接连使用超越解限的法则之力,浮光拉弓的手臂已经被崩裂,血迹点点洒落。
维尔特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他无法进入结界之中,只是遥遥与浮光对上视线。
忽然,维尔特对浮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没有初见的装模作样、没有平日的戏谑,只是很久很久以前,青鸟扇动双翼,从地面归来,面对他的神明露出的爱意。
唇角浅浅勾起,维尔特似乎说了什么。
他说过他想永远与浮光相伴,他不想让浮光再离开将他抛下,可最后,却是他食言了。
狂风骤起,呼啸而过。
浮光猛然睁大眼,迎着呼啸的风声嘶力竭地大喊,却依旧听见了空气中,某种一路辛辛苦苦终于被粘合的存在,缓缓碎裂的声音。
【——我愿意将我的灵魂化为双翼。】
半空中幽蓝的身影坠落消散在风里。
——灵魂化为飞鸟,寻找着他的栖枝。
浮光身后,缓缓出现了一双幽蓝色的羽翼。
狂风穿过结界,却只留下一阵温柔的清风絮语,依偎在浮光耳畔。
【飞吧,我的神明——】
浮光唇瓣颤动,恍惚说了什么连自己都无法听清。
眼圈微红,却干涩着没有泪水落下。
“维尔特……”
日月最后的防御也被击碎,浮光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自世界树之顶振翅飞向高空——
风声于耳畔呼啸,如同温柔包裹的怀抱,将身为精灵的神明托向更高的地方。
……是啊,他总是陪在自己身边的。
忽地,无云的天空瞬息一变——
一颗、两颗……
星辰被一颗颗点亮,如乐符如鼓点接连浮现,星轨串联成线,辉煌明亮,是憧憬亦是希望。
漫天星光流彩,无数星辰之光汇聚,冲破了黑雾的遮挡,闪烁在非昼非夜的天空中,将暗沉的紫色也染成了悠扬恣意的绘卷曲谱。
浮光手持弓弦,手心缓缓凝聚出第三支光箭。
箭尖、箭柄、尾羽……
浮光凝聚过无数光箭,对此熟稔无比,他是光元素宠爱的存在,随手便能挥就。
但这只光箭和以往所有光箭都不同。
流光从天空洒落箭尖,映在箭身,一点点充盈满溢,直到凝聚出流光溢彩的箭羽。
——这是以星辰之光凝聚的光箭,法则万千,尽落下垂青。
他不会依赖日月倾倒世间的光芒,他会以自己的法则,夺回这个世界!
“——我名为伊斐黎瑞特,以法则之名,射落日月。”
再度拉开弓弦,银色的弦丝染上淡红的鲜血,浮光的手在飞行中却依旧很稳。
浮光迎合着风,振翼挽弓,如同一颗银亮的流星,飞到更高、更高的地方。
第三箭——
星辰之箭爆发出彗星般的光芒,将天空照得雪亮,超越了日月的光芒,无可阻挡。
【不、不——!!】
日月的一切底牌都已被浮光一一打碎,连不甘的惨叫都被星辰的光芒吞没。
白光在天地间亮彻,连雪山之巅的白雪亦能映亮,下一瞬,世间再度陷入黑暗!
……
*
浮光的意识漂浮着。
虚空之中,法则散落,同为创世最初的存在,日月还有最后一丝微薄的意识。
【这是我的……我的世界……】
浮光淡淡道:“放弃吧,法则不会选择你。”
日月不甘地怒吼:【凭什么?!我凭什么不能掌管世界?就像你一样?】
“你有想过,你掌管世界规则之后要做什么吗?”
【……】
浮光一针见血:“你没有,因为你只是想支配,所以法则不会将世界托付给你。”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操控法则,那是因为世间生灵的选择与供养,是因为你作为日月照耀世间千万年,他们承认了你,规则才承认了你。”
【那他们应该接着供养我!不然谁来照耀世界?!】
浮光无心与祂多说,他还有最后一点事情没有完成,那就是回收被祂夺走的法则。
“那你就试试看法则会不会回应你吧。”
散落的星辰被浮光重新汇聚,归回原有的轨道。
——日月贪图这力量,便想要统治世界操纵法则,而浮光却选择将它们交还给世间生灵。
日月的意识虚弱沉寂,带着不甘彻底消散。
浮光将祂的力量废物利用,重新捏出了世间的日与月,加上了法则运转的轨道。
这一次,浮光不会再让它拥有产生意识的机会了。
浮光叹了口气,能够随心操纵法则不受桎梏,他现在想必是重新回到世界树之灵的状态了。
方才那一箭彻底跨越精灵所能逾越的界限,说不定他的躯体已经碎裂了。
不过……维尔特都不在了,他的灵魂有什么再回归躯体的必要呢。
虚空之中十分安静,这是世界树内部的空间,往常他在魔王讨伐的间隙沉睡的地方。
往常疲倦的浮光十分喜欢这种温水般的宁静,恨不得再多沉睡几百年,可如今,却觉得有些落寞。
……只是可惜,没有正式地和萨万特、铃兰以及莉莉安娜他们道别。
就在浮光无所事事地准备陷入下一个时长为无限期的沉睡时,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
“……浮光?浮光!”
“浮光……你醒来……”
怎么有些像自己刚刚想起的朋友们?
很快,只要注意到后,似乎越来越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涌现。
属于灵魂漂浮的黑白海洋里,涌动起微小的浪花。
“——伊斐黎瑞特!”
“浮光阁下!”
“伊斐黎瑞特大人,您说好……参加苏生庆典……浮光花……”
……
千千万万声呼唤,也如同星辰一样,汇聚成点点明灯,为灵魂拼凑出牵引的路。
——他将力量回馈世间,生灵们也同样选择了他,向他伸出手。
浮光骤然睁开眼,天幕重新亮起,面前是母树的枝条间,温柔洒落的光影。
他的身体被母树温柔托抱住,身上的伤痕完全愈合,那是世间生灵甘愿献出拯救他的力量。
结界已碎,所有人都涌到母树下方,围着沉睡不醒的浮光企图将他唤醒。
精灵们也没有阻拦,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浮光,期待他能醒来。
浮光眨眨眼,望着身旁又想靠近他,又担心他的伤口的众人,露出一个微笑。
——或许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被这群可爱的生灵拉入世间了。
“谢谢你们,不过,我现在有必须要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