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你之前做什么去了?你明知道他爱你,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你为什么要看着他死?”
闻岐冰冷的讥讽,在谢折衣死之后,神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祂垂眸。
感受到陌生的痛苦。
无情杀戮成神之道,祂本该没有感情,也不会感受到痛苦,但或许是证神之时的不完整,连带着在这一方面也不完整。
为什么,不带他回昆仑山?
为什么,不回应他?
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让他再也不能离开?
神在问自己。
冰冷无情的神性与无尽轮回中那缕摸不着看不见的红线交织碰撞。
没有答案。
但神早已做出选择。
逆此间天命,欲复活孽债缠身的天命成神之人,违背大道,忤逆命轨,本是不可能之事。
天道震惊地看着神几乎是自毁的献祭,“你不能这么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会死。”
神勾起一抹笑,让祂看上去极端冰冷危险。
天道立刻意识到,作为神明,祂当然知道后果。
同时,天道察觉出异样。
神自毁的神格,其中无可比拟的力量朝它袭来,将它困住。
想要复活一个天道不容之人,就不能让天道这么正常的运转下去,天道的意念随祂而卷入凡俗,堕入轮回。
碎神格,堕轮回,困天道,求千百年之后的一个可能。
天道在卷入轮回的最后诅咒道,“你会忘记对他的感情,他也会忘记你,你们相见之时,会厌恶对方,杀意会从你们的骨子里渗出,你们会不死不休。”
神并不在意天道的诅咒,甚至于,祂亲手封印了自己的全部记忆。
祂不相信转世后的自己。
祂没有给自己留活路,转世之身是祂留给谢折衣重生后的一条后路。
残缺的净莲圣体,祂的血,祂的骨,祂的肉,祂的一切全都是为谢折衣再次登神而准备的祭品。
祂本性冷酷,若转世之身知晓他的存在只是一个祭品,兴许会不择手段地提前扼杀谢折衣,所以,才会有封印所有的记忆。
只是,谁也没想到。
无尽轮回之后,谢折衣重生睁眼的一瞬间,第一眼所见便是神明转世之身。
诅咒而起的杀意,本能而起的杀意,最终却又在一次次模棱两可的烦躁中消散。
而天道的诅咒,也没能让谢折衣失去记忆,只是让谢折衣与楼观鹤相见不相识,相看两生厌。
天道没能让谢折衣失忆。
所以天道也知道他无法让谢折衣失忆。
在楼观鹤提出借天道之力让谢折衣失忆时,天道犹豫了会儿,道,“我做不到。”
楼观鹤:“不需要你做,你只需要借给我力量,我来做。”
天道可耻地心动了。
却没曾想,楼观鹤竟是借这个契机,将它关入体内。
楼观鹤确实要借天道的力量,但他想借的是完完全全的天道之力。
他不仅要抹去谢折衣所有关于他的记忆,还要改变此方成神之道,济世之道不可能了,至于到底改成什么,楼观鹤想,那就让谢折衣自己选吧。
以他最后的力量,以此方天道的力量。
予谢折衣一个重启成神之道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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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小推荐专栏预收《饲魔》,越接近完结,脑洞越多,太神奇了[化了]
第88章
沿着记忆的海洋, 谢折衣逆流而上。
最终来到回忆的彼岸,是……楼观鹤站在梅树下的画面。
少年漆黑的发如绸缎般落在身后,身姿如翩然的鹤, 衣袂随风飘飘, 似仙人欲乘风归去般。
他最开始是背对着谢折衣,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微微抬头, 仰视着枝头落下的梅花。
谢折衣走近几步, 忽然,那处的少年猛地咳嗽,捂嘴, 血从指缝间渗出,滴答滴答, 落在地里,染在梅瓣上,衬得血红的花瓣愈发奇诡艳丽。
“楼观鹤!”谢折衣见状,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处在记忆里,本应是跟之前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状态, 但这次他焦急地上前呼唤, 那处的少年却似乎听见了, 转过身。
冰蓝的眸,如最华丽的玉石, 漂亮到不可思议。
他静静看着谢折衣朝自己走来, 忽而, 露出一个笑,他性情一贯冰冷,以往哪怕是笑, 也总带着几分冷意,但这次,他看着谢折衣,周身散去萦绕不去的冷,添上几分暖色。
“你没事吧?”谢折衣整个人六神无主地为少年擦拭唇角的血迹,即便是前世天诛雷罚魂飞魄时,也坦然得宛如无所畏惧般,此刻却感到满心的茫然无措。
这一路记忆的长河,沿途走来,谢折衣早已明白楼观鹤做了什么,也明白,这个人把他的全部,他的情感,他的记忆,他的心,一寸寸,剖给他看。
但谢折衣也同样看见,这个人根本没给他自己留活路。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的朦胧,如一层水润的雾气,乌黑睫羽轻颤,水珠滚动,是难以抑制的泪,一滴滴沿着眼角落下。
一声叹息响起,冰凉的手指抚去眼角的泪,“我若说无事,能让你不哭吗?”
楼观鹤的声音冰冷悦耳,如玉石碰撞,听起来总有几分冰雪的寒意,此刻却难得有些束手无措,让他整个人显出不同寻常的柔和。
谢折衣很少很少落泪,几乎是屈指可数。
这次却完全不受控制,难以抑制,连谢折衣也难以想象,原来眼泪这个东西,居然也可以这么多,多到仿佛下了场小雨。
他抓住少年为他擦拭眼泪的手,漆黑的眸经泪水打湿,如洗炼的黑曜石,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不可以。”
“你要是真想让我别哭,就和我一起出去。要不然,我天天哭,夜夜哭,哭的你心烦。”
少年唇角微弯,似乎被想象中的那副场景逗笑,“那确实还挺可怕的。”
一切都温柔到不可思议。
居住在楼观鹤魂海中的灵居然这么温柔,完全与他本人截然相反。
魂海的灵,最真实的自我,最纯粹的本我。
似乎感受到谢折衣的疑惑,那少年道:
“不用怀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本我,只想对你笑,只对你一个人笑。你别这样看我,现在的我,完全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最真实的内心,完全不加掩饰的爱,谢折衣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克制住心口不断涌出的酸涩,“我要出去,你能帮我吗?”
“不行。”
谢折衣咬牙,才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现如今拒绝倒毫不留情面,心中那股焦躁逐渐暴涨。
但少年却在这一点上格外坚持,感受到谢折衣愈来愈暴躁的情绪,少年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平静深沉。
“谢折衣。”他轻轻唤住谢折衣的名字时,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认真。
谢折衣霎时所有注意力被他吸去,而后听见他道,“对不起。”
“我实在做不来什么圣人。”
圣人?什么意思?
少年伸手,将他抵在树上,遮住他的眼睛,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冰凉的手指触在眼角,如刻上一层烙印,一朵血染的艳丽梅瓣绽放其上。
“你会忘了我,但你永远不可能爱上别人,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你都只能属于我。”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唇角。
“谢小花,再见。”
话落瞬间,周身溃散,在谢折衣徒劳无功的挽留中,化作一片片花瓣随风飘去。
无情杀戮之道的神,本应不通情爱,冰冷无心,此刻哪怕近乎诅咒的神谏,都似乎在诉说着爱意,每一片花瓣纷飞之际,都绕过谢折衣的发梢,似轻吻,似道别。
谢折衣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当他意识到少年最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时,霎时心中惊惧。
忘记?不,他绝对,绝对不能忘记他。
但就在这样想的下一秒,记忆的长河卷起翻天覆地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