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助他成神,成为真正的神,不惜一切代价。”
一切的源头都是从楼观鹤成神之际,被天道否认而成就不完美的神而导致,他要让楼观鹤成为真正的神,不朽不灭,亘古存在的真神。
这个执念,是他不迷失在光阴长河中的唯一锚点。
越往上游,阻力越大,谢折衣的神魂愈发暗淡,他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融在这长河之中。
天道之前说,如果失败就回去和它融为一体,但它从来没想过,谢折衣只给了自己两个选择,要么成功,要么死在这里。
而现在,谢折衣感受着神魂中难以维系的力量,浑身力气到了极限。
他笑了笑,看来,只能是第二个选项了,死在这里……
也就在谢折衣快要彻底淹没时,手指微微动弹,一根鲜艳的红线凭空显现,一根系在谢折衣食指,另一端似蝴蝶一般,在光阴的长河中蜿蜒伸长,在虚无的河水中,明艳的近乎奇迹。
仿若命运的红线。
谢折衣抬眸,顺着这根红线看去。
那里,就是那里。
而后拼尽最后的力量,像一只燃烧殆尽的箭矢,在那一瞬间,挣脱长河的束缚,沿着红线两端,冲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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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无边无际的雪。
沉沉地压在松枝上,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忽然,一阵猛烈的撞击,地面抖了几番,压在松枝上的雪堆哗啦啦地掉下去。
把鲜血淋漓的尸体盖住。
松软洁白的雪地,滚烫的血液淌成一片水泊,在极寒的风雪中顷刻冰封,如凝成红艳的水晶,诡丽漂亮。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树下的阴影走出来,明亮的天光落在这人身上,映出一张苍白冷漠的面容。
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浑身血淋淋,脏兮兮,穿的很单薄,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单衣,柔软的银发垂到雪地上,仿佛比雪还要洁白,看不清面容,只一双冰蓝的眼眸死寂冷漠。
他冷冷盯着不远处地上的尸体,扔了块石头砸在那尸体的脑袋上,迸溅一束血红的水花,确定这个人死的透透了之后,才踉踉跄跄走过去,拔出插在这人脖子上的匕首。
把匕首埋在雪里,反复擦了擦,看着干干净净的刀刃,才重新收回腰间。
而后咳嗽一声,继续朝前走,消失在风雪深处。
未成神之前的楼观鹤,自出生起,无父无母,有幸被一个云游的道人收养,传授他简单的修真之法,引他入道途,在五岁快要筑基之时,那道人才暴露真面目,他认出了楼观鹤天命人的身份,想要拿他炼药。
但被他反杀了。
至此,正式开启一场关乎成神的大道之争。
他实在太弱小了,勉强踏入道途,只能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踪迹,但仍然会碰上许多要杀他的人。
要杀天命人的,不仅是一同争夺的天命人,还有无数觊觎天命人气运的其余修士。
不过大多数天命人根骨奇绝,生来不凡,几乎都是有名的仙门大宗的天骄,有宗门保驾护航,而这个小孩,虽然是天命人,但他藏的很好,根骨不显,天赋不显,大宗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偶然不经意受伤,属于天命人的灵血会暴露身份,引来窥伺追杀。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这样,发现了他的身份。
小孩找到一座破庙,沉重的喘气声响起,他把最里面的那堆干草铺好,靠在上面,额头浮现密密麻麻的细汗,从颜色愈来愈深的衣袖,可以看出他受伤了,且伤的不轻。
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叫出声,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腹部那个大窟窿,正在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那个人一剑把他捅了个穿,也正是觉得他一个小孩根本扛不住这种伤势,才放松警惕叫他找到机会反杀。
终于要死了,小孩躺在草堆上,平静地盯着房梁,感受着失血的晕眩,唇瓣愈发苍白。
不过,想到要是被人闻着血找上来,兴许死了之后还得被鞭尸,他掏出一个瓷瓶,唇紧抿成一条线,朝腹部那个伤口倒下。
透明的液体接触到伤口的瞬间,“滋滋滋”的声音响起,仿若灼伤腐蚀的白烟冒气,小孩疼得蜷成一团,那是可以立刻止血的琉水,可以直接把血液烧成烟,并不能治伤,只是单纯的让血不再流出来。
百害而唯有一利,非常疼,和自焚差不多,但对他来说,能让血消失就不得不用。
若是量用的再多一点,也可以达到自焚的效果,全身都会在琉水中腐蚀成一片灰烬。
小孩举高这装满琉水的瓷瓶,微微倾斜,这次不止是伤口,死了刚好可以用来化尸,也省的死了还不安宁。
不过,瓶口的液体倾泻而出时,一道声音忽然在无人的大殿响起。
“等一下。”
小孩的眼神瞬间警惕望向四周,神色冰冷,悄无声息按上腰间的匕首,“谁?”
那道声音微微软下来,“我是你的护身符。”
小孩闻言,低眸看着腰间那块木牌,似乎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留给他的护身符,既然是从出生就有,也就一直带在身边。
“护身符?”小孩面无表情,看了眼腰间那块普普通通的木牌,什么也没说,下一秒直接扯下来丢在地上,掐诀冰蓝灵火凭空焚烧。
“我不需要护身符,你可以去死了。”
“诶诶诶,我真的是护身符,我是来保护你的!你别冲动!”
那道声音抬高了几分,完全没想到这小孩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人就算不相信他,但在濒死之际面临一个可以救命的存在,居然能这么毫不在乎地毁掉。
是的,这个护身符就是谢折衣。
逆流世间长河而来,记忆虚无的谢折衣。
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力量,只记得他要帮助一个人,要让一个人成神。
就是这个小孩。
一个完全不像小孩的小孩,冷漠孤僻,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谢折衣琢磨着该怎么靠近他,要是化成修士,以这小孩多疑的心思,可能会被一刀杀掉,思来想去,他决定化成护身符,专门守护他的护身符,这个身份,怎么想怎么无害,没想到才说一句话就要被烧掉。
这小孩真是油盐不进,都要死了,稍微信他一句会死吗?
谢折衣是真的在这护身符里面,他神魂不全,既然想着以护身符的身份靠近小孩,干脆就寄居在这护身符里面养魂,现在这冰蓝灵火烧着木牌,对他也有影响。
好在虽然失去大部分记忆,但谢折衣仍然记得他曾经应该非常厉害,即便只剩下一部分力量,现如今对付这小孩倒是轻松。
于是,在小孩视角,就是这木牌抖了几下,周身燃烧的冰蓝灵火就消失了,仍旧完好无损。
冰蓝的眸愈发冰冷一片。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木牌萦绕金红色的光,飘在他眼前,再一次道,“我是你的护身符,我是来帮你的。”
小孩唇角微扯,“行,刚好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
谢折衣见他态度转变,连忙问,“什么事?”
小孩:“替我把这块木牌毁了,然后你去死。”
谢折衣:“……”
呵呵,真是油盐不进。
“你现在要死了,我可以救你。你没必要这么防着我。”
小孩:“我不需要你救,我只需要你消失。”
看着眼前毫不动容的小孩,谢折衣眼角微扯,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人,都要死了还这么嘴硬,但看着小孩愈来愈微弱的气息,心中升起的一股焦躁让他不想再去理论。
软的不来,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跟他理论什么,这小孩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能阻止他不成?
谢折衣突然觉得刚才理论半天的自己脑子短路了。
一道虚影从木牌中浮现在半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一身红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五官漂亮的惊心动魄,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一缕系着红流苏的发带飘在空中,掠过他明亮的眸,陡然现身破庙之中,宛如一簇跳动的火焰,隐约有种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