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忆把玩着腰间的剑,不耐烦问道:“无殃,你的问心术当真能找出那小子的执念让他陷入幻境?”
无殃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那位施主已经睡过去了。看样子,是场美梦,希望他能在梦中得偿所愿,也算抵消我几分罪孽。”
江问冷嗤,“你们青冥佛门一贯的假惺惺,杀人就杀人,还做出这慈悲为怀的面孔,当真令人作呕。”
黎琼音拨弄了几声箜篌,无所谓这几人的争吵,只问最前面那个带路的白衣青年道,“九琢,还有多久?”
九琢手中举着一个八卦盘,其上指针缓缓旋转,精准地指向谢折衣两人所在的方位,他微微一笑,“不足百里。”
池忆见他手中的天机盘,笑道,“啧,多亏你发现了那小子身上的追踪咒,要不然也不能找的这么快。原来十几年前,陆无衍是被那家伙半路截胡的,那小子身上多半有什么遮掩踪迹的法器,要不然五行宗那老头不可能找了这么久没找着人。”
几人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速度却不慢,眨眼间又进了几分。
谢折衣蓦地睁开眼,一下就明白现在情况到底有多危急了。
他必须得把楼观鹤叫醒。
“楼观鹤!楼小草!”谢折衣推了两下,知道外力没有用,见少年毫无转醒的迹象,咬牙,直接魂魄一凝钻进了少年的身体。
他要去魂海里面,进去幻境中叫醒楼观鹤,本来以为势必会花费一番力气才能闯进魂海,但没想到那魂海的屏障对他而言毫发无阻,一下就穿过去了。
还没等谢折衣惊讶,白光一闪,整个人失去意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耳边作响,周遭“恭喜啊恭喜啊”的声音不绝于缕,谢折衣睁眼就发现自己正盖着一个红盖头,手中捧着红绫,身上穿着正红的喜服,余光中络绎不绝的宾客来来往往。
这,这是,他这是在成亲?
这,这是,困住楼观鹤的幻境?成亲?谁跟谁?楼观鹤在哪里?
谢折衣才不想陪人稀里糊涂的成亲,他一把掀开盖头准备去找楼观鹤,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楼,楼观鹤?”
谢折衣从来没见过楼观鹤穿红衣,如冰似雪的少年,红衣似淬了火的霞,将他素日霜雪般的面容衬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昳丽,他眼眸微抬,平日冰冷的蓝眸映着满堂喧闹的红绸,竟漾开一分恍若错觉的温柔。
谢折衣握着红绸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传来丝绸微凉的触感……而丝绸的另一端,正稳稳地牵在楼观鹤手中。
什么鬼……这居然是他和楼观鹤的成亲现场。
谢折衣怔怔地盯着对面的人,心脏不合时宜砰砰跳跃起来,明明觉出几分荒谬,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的剧烈,怦然跳动的心,呼之欲出的记忆,仿佛喷涌而出的情感。
是什么,那些是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怎么回事,谢小郎君莫不是反悔了?”
周遭的人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最开始还似活人一般吵闹,但见谢折衣迟迟没有按照既定的安排进行最后的夫妻对拜,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诡异空洞,“成亲,怎么不成亲了?你为什么不成亲?”
谢折衣霎时回神,他朝四周这些人看去,全都没有脸,五官藏在浓雾之中,十分之诡异。
看样子,这个幻境会自动驱逐异常者,他得暂时按照这个幻境给他的人设演下去。
但是,如果要演下去……谢折衣动作一顿,他微不可察地瞥向对面那人。
他真要和楼观鹤成亲?虽说是假的,可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而且,楼观鹤的幻境怎么会是他和自己成亲?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吗了吗?
谢折衣死死盯着那双冰蓝双眸,看不出异样,最终只能压下心中那丝别扭,弯下腰。
“夫妻对拜。”
第99章
龙凤花烛闪烁着明黄的暖光。
谢折衣坐在喜床上, 终于等到送入洞房这个环节,只有他和楼观鹤两个人,毕竟洞房嘛, 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了。
“楼观鹤, 你……”
谢折衣开门见山, 见着进来的少年,直接想说这里是幻境, 你得赶紧醒来, 但才说了半句,进来的少年却自顾自地坐在桌前,斟了两杯酒, 打断道,“洞房花烛夜, 合卺酒,不喝吗?”
他举杯朝谢折衣看过来,冰蓝的眸平静又幽深。
谢折衣本来想说这都是假的,成亲是假的,洞房花烛夜是假的, 合卺酒当然更没有喝的必要。
但望着明亮烛光下, 少年平静俊丽的面容, 谢折衣鬼使神差地过去接过那杯酒,但在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又一瞬惊醒。
他, 为什么……
低头, 摩挲着杯壁的花纹, 清澈的酒水倒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漆黑如点墨的眸,乌黑发丝垂落, 眉眼俊美逼人,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而是青年模样。
也对,都要成亲了,自然不可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这个幻境在某些方面倒意外的符合逻辑。
不对,这不是纠结的重点,重点是……他应该叫醒楼观鹤,而不是鬼迷心窍地陪他演下去啊!
谢折衣回神,极力克制心底不受控制的异样,握紧手中的酒杯,看过去,“楼观鹤,你听我说,虽然不知道你的幻境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但你……”
“谢小花,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想反悔吧。”对面的人似乎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反而勾起一丝笑,“后悔也没用,你和我是生生世世都要绑在一起的。”
他倾身。
谢折衣没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下一秒,睁大眼,冰凉的发丝轻拂在脸侧,带起一阵莲香,唇角覆上冰凉的触感,酒液就这样渡过来,呛得人想咳嗽,下意识吞咽入喉,恰巧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唇齿被撬开,那带着酒香的舌遍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他的清白!楼观鹤!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马上,毫不留情赶紧推开这家伙,但谢折衣在被吻住这一瞬间,整个人的身体不自觉战栗,落在楼观鹤肩膀的手从推拒到下意识地攥紧。
脑海中,一些画面闪过。
“你是我的道侣,你不需要仰望我,谢折衣,从今往后,你只需要爱我。”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爱我。”
“我爱你,以我的灵魂,躯体,所有,起誓。”
是……他,还有楼观鹤,也穿着喜服,在床上。
这是什么?是幻境制造的干扰他的杂念,还是……他真的,和楼观鹤成过亲?
“喝干净了。”楼观鹤看着他怔住的样子,笑了下,“想起来了吗,你对我说的话。”
谢折衣闻言,顿时看他,“你什么意思?”
楼观鹤伸手,修长分明的手指擦去他唇角的酒渍,冰蓝的眸盯着他,“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生生世世。”
“还没想起来吗?谢折衣,你自己答应我的,你要永远爱我。”他轻轻笑了下,抬起谢折衣的下巴,乌黑睫羽微垂,冰蓝的眸低低垂下来,如神祇般不可直视。
“你,你不是楼观鹤,不,你是楼观鹤。”谢折衣在虚假与真实间徘徊,他以为进来最大的问题会是如何唤醒楼观鹤,但没想到,居然会是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面前这个少年他有一瞬间怀疑不是楼观鹤,但在仔细探查之后,分明这个绝对就是楼观鹤潜藏在魂海中的意识体,但与他认识的楼观鹤很不一样。
魂海中的灵,是最真实的本我,最深刻的记忆,最留恋的情感。面前的这个楼观鹤……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而失去的记忆又是什么。
“……你,知道什么?”谢折衣抿唇,神情复杂。
楼观鹤指了下桌上另一杯酒,意有所指道,“还有一杯,合卺酒,本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