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折衣在前往云阳神阙的路上,他盯着路边一株梅树,停下了脚步。
“公子?怎么了?”
跟着身后的属臣小心翼翼上前询问。
“我不想去。”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顿时脸色一变,“那怎么行,家主大人可是特意叮嘱过,这次公子您必须去。”
“况且这可是供奉神明的重要日子,公子您这么说,若是被多嘴的小人听了去,怕是会误以为公子您不敬神明。”
听见这话,谢折衣转头,盯着那属臣,乌黑的眸无端让那属臣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神明?我为什么要敬祂?”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那属臣连忙看向四周,见没有外人听见,才将将松了口气,“公子,您这话可千万别在旁人面前说出来,真神在上,泽佑世人,这等不敬神明之言若被有心之人听去,许会招致大祸。”
那属臣说完,面前的人迟迟没有开口,四下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就在属臣以为这位颇让人头疼的小公子终于把他的话听进去时,却见面前的少年转过头,盯着他:
“有人对我说过,我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自然,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毕恭毕敬供奉,神也不行。”
谢折衣今日穿的不同于平日的简约,因打定主意祈神节当日要让谢折衣亮相于天下人面前,谢钧特意吩咐了谢折衣今日的装扮。
少年一身金玉装饰,乌发如瀑,不挽不束,只于耳畔垂下两缕金玉流苏,随步履轻晃,腰间一条赤红锦带紧束,其上悬着金玉铃铛。
他生的极好,在这般隆重打扮下,通身的金玉饰物不显艳俗,反将他本就极盛的相貌衬得越发不可窥视,恍惚间,竟似神祇临世一般。
此时,他这般面无表情盯着那位属臣,凝滞的气氛四溢,那属臣几乎要把头埋在地里去,完全不敢跟这样的谢折衣对视,只觉得这位小公子周身气势在这四年间越发无可忽视。
一边在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天命成神之人,一边也感到疑惑,是谁居然这么胆大包天在小公子面前说这种话?为什么一直跟在小公子身边的他会不知道?家主知道吗?
属臣惊疑不定之下,面前少年再度开口,让他没空再想下去,“带路吧。”
“您,您要去?!”
属臣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这四年时间里,他依稀察觉到这位小公子寡言平静外表下,并非像家主想的那般乖巧听话,只是随着谢折衣表现的越来越优秀,偶尔一次的叛逆,似乎也不值得在意。
家主不在意小公子偶尔露出的叛逆,但一直跟在谢折衣身边的属臣仆从却越来越感受到这位小公子的恣意妄为。
这位属臣本已做好谢折衣拒不配合只能去向家主请罪的下场,没曾想这位小公子居然松口了,为什么?
“神明?既然是神明,那应当无所不知吧?”少年神色淡淡,毫无对神明的尊敬,“既然想要我诚心诚意供奉祂,那至少让我看看,祂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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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雕砌的大殿,极尽世间最极致的能工巧匠所造就的神像屹立于正中,白衣的神祇,自上而下俯瞰众生,冰蓝的双眸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天光透过镂空的窗棂细碎落下满地清辉,供案上摆放着仙露玉果,其案正中供奉着一青白玉瓷,里面插着去岁供奉至今的长明烛,灵香徐徐燃起,直上九天。
谢折衣进来时,神阙内所有的人下意识避在两侧,为他让出一条直通向大殿正中心的道。
所有人在看见少年出现时,尽皆在察觉出他的修为时愣在原地,一时不敢置信打量着少年的相貌,纷纷在猜测他的身份年龄。
谢钧看着所有震惊在原地的众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他云阳谢氏的神子,将会在今时今日,彻底惊艳整个修真界。
而谢折衣却对众人或惊疑、或震惊、或嫉妒的视线全都视而不见,甚至也无视了谢钧对他招过去的手。
谢钧笑着招手道,“折衣,到父亲这里来。”
谢折衣走近他的身边,谢钧对他的听话很满意,谁知少年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越过他,直接走到那高百丈的神像之下。
少年站在巨大的神像之下,衬得愈发渺小,他抬头,视线先从神像的衣角,慢慢往上,只见玉袍云纹,衣袂飘飘,无一处不精美华丽,无一处不巧夺天工,直到终于要看到脸时,却是模糊一片,只有那双冰蓝的琉璃眸冷冷清清地俯瞰众人。
他在最后突然改变主意,决定来神殿的原因很简单,他想要寻一个人。
既然神明无所不知,那想来,寻找一个人的下落也应当不是不可能。
而现在,谢折衣抬眸,盯着面前巨大俯瞰众人的神像,已经不需要问了,他想,他应该知道所寻之人的下落了。
虽然看不清神像的面容,世间神殿万千,神像无一不华丽,无一不精致,却没有人敢雕刻神像的脸,既是因为不敢,也是因为真神高居九天,也无人面见过神明的面容,模糊的脸,却更为漠然俯瞰不容亵渎。
自然,几乎也没人敢像谢折衣这本直接抬头直愣愣盯着神像打量。
跟着谢折衣进来的属臣在见到这位小公子一声不吭越过众人走到神像面前,几乎以为这位小公子又要像刚才那般口中狂言。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敬神明,不过即便还未开口,这般仰头直视神像,也算得上一种冒犯。
四下前来观礼的众人,此刻目光也从方才的惊疑惊艳变得古怪,这不知来历的少年想做什么?
谢钧脸色也不好看,他没想到谢折衣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面子。
而在谢钧神色愈发冷凝时,谢折衣忽然转头,看向他,“父亲,这就是尊神吗?接下来的祭祀,我需要做什么?”
少年这样说道,显出一种乖巧。
谢钧闻言,神色稍微好转,兴许只是一时见到尊神,被一时震撼住才忽视了他的话。
其余人听见他那一声父亲,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九年前云阳谢氏那晚的异象,这些年外面的人并非没有揣测,如今再看这惊世绝伦的少年,顿时明了谢折衣的身份。
云阳谢氏藏了九年的天命成神之人。
谢钧的话也坐实了众人的猜测,他满意于谢折衣的听话,对众人的笑意也愈盛,他向所有人介绍道,“诸位,这是我的幼子折衣,当然,也是我云阳谢氏的神子。”
至于为何是神子,他没有细说,众人却已经猜到,天命成神之人,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一时之间,灼热的目光看向谢折衣,几乎要将少年的身子盯出洞来,所有窥视的打量,或算计,或惊艳,或惊疑。
谢钧又看向谢折衣,道,“折衣,你是我云阳谢氏的神子,此次祭祀神明之礼,便交由你来开始。”
这话一出,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谢别枝,他是云阳谢氏长公子,祭祀神明之礼,一般来说,要么是家主,要么就是下一任家主继承人,而现在却直接越过谢别枝交由谢折衣来。
不过谢别枝却没像众人想的那般不满,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毫无芥蒂。
众人有些失望,也是,毕竟是素来温和有礼的谢氏长公子。
所有人再度看向神阙正中心,那位云阳谢氏的神子。
少年一个人走到供案面前,青烟寥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他抬头再度看了眼神像,而后在那位属臣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直接跪下。
那位属臣可还记得这位小公子在他面前对那位尊神何等不屑,他一路提心吊胆到现在,如今猛地见谢折衣毕恭毕敬跪于神像前,本该松一口气,却又被谢折衣这一跪搞得惊疑不定。
谢折衣却不管旁人的想法,只是抬眸,看着那双俯瞰着他的冰蓝双眸。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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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鱼、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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